夕草的懶洋洋小窩

這裡是立海大附屬中學的新聞部訪談室，裡面有一套簡單但舒適的沙發組。新聞部社員的桃夏端來了三杯茶放到桌上。

「請喝茶。」

坐在沙發上的是新聞部的黑羽副部長，三年級。她短髮滿頭亂翹，戴著度數很深的黑色粗框眼鏡。黑羽端起一杯茶放在奈雪的前面。

「我想喝可樂。」學姐對她如此客氣她不但不虛心回應，反而恬不知恥的提出要求。

黑羽瞥了桃夏一眼。早有準備的桃夏立刻從冰箱拿出一罐可樂，很貼心的倒進玻璃杯中。把可樂放在奈雪前面後，桃夏也坐了下來。

「首先恭喜網球部輕鬆取得縣大賽的冠軍。」

黑羽拿出一本新聞部發行的校內刊物，封面是立海大得到冠軍，全體社員威風八面地走出會場的照片。他們隊伍零散但腳步堅定，神情有著王者的從容與驕傲。奈雪也在隊伍的後方，幾絲黑色長髮讓微風撩起，她嘴角微挑，看似得意，又像是滿不在乎。

「明明只是打雜的經理，不知道妳跟著囂張甚麼。」桃夏說。

「就是為了加入這一幕我才打雜打到今天的，妳都不知道有多爽快。」

奈雪指著校刊封面上的自己。

「為了配合學長們，這個表情我可是練了一陣子喔。他們明明平常都很溫柔親切，但不知為何一上球場就一副牛逼樣。」

「真不愧是連續兩年稱霸全國的王者，隨便拍都跩得那麼帥。下周會發行，這本就送妳當紀念品嚕。」

黑羽顆顆顆地笑著，把雜誌遞給奈雪。

「那麼我們事不宜遲，開始進入訪問……」

「小小大猩球。」奈雪說。

「啊～說得也是呢～先驗貨是原則嘛～呼喀喀喀喀！」

黑羽突然發出狀聲詞難以模擬的詭異笑聲，配上那厚重的黑眼圈跟扭曲的笑臉，相當嚇人。她向桃夏做了個手勢，桃夏立刻從後方的抽屜中拿出一盒遊戲放到桌上。奈雪打開盒子，拿出遊戲光碟轉來轉去。

「呃──這樣可以開始了嗎？」黑羽問，稍微歪了歪頭。

「嗯。」奈雪點點頭，將遊戲片收進她的書包。

黑羽按下放在桌上的錄音機按鈕。那是一台老舊的小型卡式錄音機，在錄音筆或錄音軟體等相當普遍的時代可說是不多見。不過黑羽似乎很喜歡這種古老的機器。

「那麼，請先說出妳的名字。」

「坂本大河。」

「嘻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陣毛骨悚然的詭異笑聲，「就是說呢！上次實在太精采了！說到貧乳蘿莉的COSER，COS界誰不知道『NANAKI』的大名呢？不只是外型天生的優勢，那精湛的演技更是……吱───我也好想挨大河的一拳啊！」

如果是一般人，聽到剛剛那聲頻率極高的尖銳笑聲應該都嚇傻了，不過在場兩名學妹都見怪不怪的樣子。

「學姐，請您進入正題，不要把寶貴的錄音帶用在奇怪的內容上。」桃夏冷靜的提醒學姐，「還有請停止那種奇怪的講話方式。」

「哈───呼───」黑羽做了一口深呼吸，拖了拖眼鏡後，「好吧開始吧。」

她清了清喉嚨，恢復成一開始正常人的語調。

「首先想請問，妳當網球部經理的契機為何呢？」

「去年暑假後，也就是現在這批正選球員被選出之後，他們就常常來我們家玩，因為我們家很大嘛。我跟其中幾個新正選的學長都很合得來呢，加上精市哥哥正式當上部長，啊，從小時候開始我就跟精市哥哥很要好了。我問他能不能讓我加入，他馬上就答應了喔。這樣就能常常跟學長們一起玩了呢！」

奈雪滔滔不絕地說著，很開心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啊。」黑羽點點頭，「那請妳先說說幸村部長的印象好了。」

「腹黑又嚴格。」

「啊，真是簡單明瞭。可以舉個例子嗎？」

「比如說，只要隊員沒達到他的要求，他就會提出很嚴厲的處罰，雖然都是笑笑的說，不過很明顯地讓人感受到，『如果你做不到就死定囉』。或者是帶著笑容說出很殘忍卻又讓人無法反駁的話。」

「就是呢～去年學園祭，班上討論說要辦鬼屋的時候，他就笑笑的跟執行委員的我說，『我覺得黑羽同學不要擔任委員，直接下場演鬼更有效果呢，富士急的鬼都沒有妳這麼有魄力』，真是一針見血啊～而且只要有他在，不知為何客人就是絡繹不絕呢，呼呼呼。」

原來你們同班啊－奈雪跟桃夏同時想，但沒有人出聲吐槽。

「那他現在身體還好嗎？」

「嗯，大家去看他的時候，精神看起來還不錯。不過能不能康復，目前還是不確定呢。」奈雪有點洩氣地說著。

「他一定會好的，他看起來就一副最終大魔王的樣子，一定會振作起來打敗主角的。」說出一段意味不明的發言後，黑羽提出下一個問題，「接下來請妳說說妳哥哥，真田副部長吧。」

「雖然很嚴格，但其實很溫柔。」

「齁──真是率直的發言啊。不過，據我所知，在幸村同學住院後，真田同學變得比往常更加嚴格，甚至新增『鐵拳的制裁』這個規則，不知道妳對這的意見如何？」

「我覺得很好啊，打輸挨一巴掌就能沒事，實在很划算。聽說冰帝打輸了就不能再當正選了，實在很沒人情味耶。要是我的話，我情願被打十巴掌，也不想因為不小心輸了就不能當正選。不過話說回來，不輸就好啦，我們家的人其實幾乎不輸的。」

「相較之下還是比幸村統治的時代好過一點，對吧？」

黑羽擅自的下了結論，而奈雪竟然也沒有反對，甚至還認同的點了點頭。

「另外我想請教的是，妳哥哥除了網球，劍道、書法、將棋等，都相當拿手。特別是劍道，可說是全國等級的。這是因為祖父嚴格的教育吧？聽說令祖父是警察兼任劍道教官。」

「嗯。」奈雪點頭。

「那奈雪同學是……府上乃重男輕女？還是相反？」

「我啊？小時候爺爺也是對我很嚴格啦，不過……我的事跟訪談沒關係吧？」

「嘛，稍微了解一下真田家的教育而已。妳簡單說一下就可以了。」

「喔……。」奈雪稍微皺了皺眉頭，但還是繼續說下去，「小時候我也被迫去練劍道甚麼的，但我實在沒興趣，痛苦的要死，爺爺又超嚴格，我小三那年終於受不了，抓起木劍就往他頭上砍下去。」

「喔喔喔！」黑羽充滿興趣的張大雙眼，「然後呢？」

「不但被空手奪白刃，還被痛打了一頓。不過隔天我就離家出走了，也都沒去學校，哈哈。」

「喔喔，去哪呢？」

「杏音的房間。」

「妳是說另一位經理嗎？有點意外呢，她看起來挺守規矩的。」

「嗯，所以大人們三天都沒發現，沒有人猜到是她把我藏起來的。我只在半夜溜出去打公共電話，跟家人說除非不再逼我練那些東西，不然我不回家。」

「然後呢？」

「抗爭成功，所以才有今天宅宅的我，耶～」奈雪雙手比出Ｖ手勢。

「耶～真是可喜可賀啊！聽到一件很有趣的事了呢。」黑羽滿意的點點頭，「好吧，那我們繼續聊聊其他隊員吧。其他跟妳比較合得來的有哪幾位呢？」

「赤也、聞聞學長、還有仁王學長吧。」

「為什麼只有仁王同學是稱呼姓氏呢？」

「因為雅治很難念，取別的暱稱又感覺很噁心。」

「原來如此。那你們平常都怎麼互動的呢？」

「他一天到晚整我。應該說他一天到晚整人，例如假扮成哥哥叫赤也去跑操場一百圈，或者騙柳生學長檢查書包之類的。」

「妳覺得這算是一種扭曲的愛嗎？」

「我覺得是。」

「他有不整的人嗎？」

「精市哥哥、哥哥、柳學長他都不會出手，因為他們三個各自有可怕的地方。其他的……杏音吧。」

「這真是太令人驚訝了！她看起來明明是全隊最好欺負的！難道這是一種更高階段的愛？？」

「應該不是這樣說。」奈雪思考了一下，「應該說，她都會非常認真地面對那些玩笑，反而讓開玩笑的人覺得自己錯了。」

「有點難理解，請舉例。」

「剛開學有一次她遲到了，仁王學長打扮成哥哥，叫她跑三十圈。」

「然後她真的去跑了，這可以理解。」

「後來仁王學長解除喬裝，跑去跟她說剛剛的副部長是他假扮的，叫她不要再跑了。她竟然說，」奈雪看向桃夏。

『我知道是仁王學長啊。』桃夏學著杏音的語調，純真的大眼看著奈雪。

『妳知道？那妳為什麼要跑？』奈雪用壓低的男音說。

『因為你是學長，然後我遲到了。』桃夏說。

奈雪又恢復自己的聲音繼續說下去。

「她就一直跑，跑到仁王學長跟她道歉，她還是一直跑，跑不動了就用走的，直到哥哥出來叫她去工作，說會影響社團活動，她才乖乖去做別的事。仁王學長被哥哥痛罵一頓，從此再也沒看過他整杏音。」

「太可怕了這個女孩。」黑羽佩服地說，「順帶一問，妳多聲類的技巧，是跟仁王同學學的嗎？」

「對喔！還有一些COS或模仿的小技巧，也是他教我的呢。仁王學長很有趣，其實我挺喜歡他的，只要他不整我的話。」

「意思是說，要是只有整別人就最好了。」

「沒錯！」

「好吧，這段也差不多了，接下來就請妳說說『聞聞學長』吧。為什麼是『聞聞』呢？」

「那是他玩遊戲的膩稱。而且我覺得很可愛呢。」

「你們平常都一起做些什麼呢？」

「除了一起打電玩，他還會帶我去很多店吃東西喔，最常去的是甜食吃到飽的店。他知道很多好吃的店呢，而且都不會很貴，不過大部分是胡狼學長請客。」

「你們曾經單獨相處過嗎？」

「唔，很少耶，大部分都有胡狼學長或赤也在。」

「簡單說就是像兄妹一樣吧，興趣相投的那種。」

「對啊對啊！」

「那跟妳最好的，也就是『赤也』囉。」黑羽刻意強調這個稱呼。

「嗯，因為赤也學長很單純很可愛，也很喜歡打電動，我們晚上常常一起連線打ＰＳ３呢。」

「妳剛剛明明是叫赤也。」

「是嗎？」她面不改色地說謊。

「妳不相信可以倒轉回去。」黑羽指了指錄音機。

「因為才差一個年級，而且他很幼稚，沒有特別覺得他是學長。」

「如果是這樣，在我強調的時候，妳何必刻意改口呢？」

奈雪沒有說話，些許的不悅從她的眼神中流出。

桃夏察覺到有點不妙，輕輕踢了黑羽一下，但黑羽無視學妹的暗示，問出下一個問題。

「你們曾經單獨相處過嗎？」

一樣的問題，卻讓氣氛變得更加凝重。

「……有時候，我們會去對方家裡玩遊戲，或者兩個人去遊樂場甚麼的。」奈雪還是回答了，但語氣不像之前那樣輕快愉悅，而是有點就事論事的語調。

「你們這樣算是在交往嗎？」黑羽又問，桃夏臉色一變。

「學姐。」她貼向黑羽的耳邊，小聲的快速說著，「我上次逼問這個問題之後，她在我抽屜裡……」但黑羽不理她，不耐地把她的頭推開。

「並沒有。」奈雪看起來好像真的要生氣了，突然又恍然大悟的說，「啊，這是為了其他喜歡赤也的女生問的吧？」

她輕鬆地揮了揮手，臉上又盈滿了笑容。

「不是喔，我們就像是『興趣相投的兄妹』，跟聞聞學長的感覺差不多的。就算現在有女孩子跑過來叫我不要占著茅坑不拉屎，我也不會像少女漫畫那樣鬧彆扭的。甚至如果我覺得那個女孩子不錯，我也會幫她的喔。」

「妳雖然現在這麼說，但實際發生後又如何呢？」黑羽拖了拖眼鏡，笑容明顯意有所指，「或許妳自己沒察覺，其實他在妳心中有著很特別的分量呢？」

「妳又不是我妳怎麼知道。」

「例如那片小小大猩球，根據我的情報，妳跟丸井同學在推出後就立刻買了，所以我沒猜錯的話，剛剛那片是要送給切原同學的吧？因為他不會去買這種可愛型的遊戲。」

「因為那個遊戲就是要找人一起玩才好玩啊！」

「明明還有丸井同學和一大堆遊戲宅的朋友，為什麼還要特地弄一塊出來送他呢？」

「………………………………。」

「學……學姐……。」桃夏臉色蒼白，更用力的踹了黑羽的腳，但黑羽還是自顧自的說著。

「再根據我的情報，妳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跟切原同學通電話，但跟丸井同學其實不太用電話聯絡。平常就算切原同學不在場，也是三不五時地就提到他的事，妳不覺得這有點像青梅竹馬的展開模式嗎？」

「妳到底是來問網球部的事情，還是要問我的事情？」她說，語氣變得冰冷。

「嘛～既然妳都這麼問了，我就老實的回答妳，其實我除了校刊，還有另外跟朋友製作一些乙女向的刊物，所以想參考妳的經驗。還有啊，其實我有認識很多阿宅，他們都對NANAKI充滿了好奇呢！如果妳不介意，我們很想多知道一些妳的事情哩，顆顆顆～」

「甚麼嘛，那妳一開始這麼說不就好了。」奈雪燦爛的笑開了。

桃夏倏地站了起來，一聲不吭的就火速往門口走去。

「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那我就繼續……」

奈雪不知何時抓起了那台錄音機，臉上依舊掛著燦笑，但手指迅速的按下開關、拉出一段膠卷，接著又按下快轉鍵。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被抽出的膠捲越拉越長，跟錄音機的滾輪纏成一團，並發出可怕的高頻率機械音。

「吱────────！！」黑羽發出比瘋狂的錄音機更嚇人的高頻音，伸出雙爪要奪回她的寶貝古董。

但奈雪的動作比她快了一步，她輕快的往旁邊一跳，避開黑羽的撲捉，同時手上的錄音機往門口用力砸去，準確的打在門把上，正要開門的桃夏立刻僵在原地。

「ＮＯ～～～～～～～」黑羽大叫著衝向慘不忍睹的錄音機碎屍，接著發出一連串驚悚又內容不明的哭喊。

「も・も・か？」

奈雪轉向門把旁那個全身顫抖的女孩，臉上燦爛的笑容就像面具一像固定著，完全沒有變化。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桃夏立刻對奈雪土下座，隨時都要哭出來的樣子，「求求妳不要在我抽屜裡放蟑螂！」

「妳比較喜歡毛毛蟲嗎？二十隻？」奈雪柔柔的說著。

「不要哇啊啊啊！！！！！」桃夏放聲大哭，「對不起沒弄清楚就找妳來我也有責任！！」

「我晚上跟誰打電話，不跟誰打電話，不要隨便跟別人亂講。」

「是是是我以後不敢了！我會補償妳，請妳原諒我────！！」

「…………午餐。」

「一個星期！」

「嗯。」

奈雪收起笑容，默默地拿起自己的書包，面無表情地離開。

一直到門關上經過十秒，桃夏才全身癱軟地倒在牆邊。

「嚇死我了……。」她面無血色的吐了一口氣。

旁邊傳來動物的呻吟聲。

「我都一直警告妳了。」她瞥了黑羽一眼，如果她沒有掃到颱風尾的話，對學姐的遭遇還是有點同情的。

「妳竟然有這麼可怕的朋友……不會每天活得提心吊膽的嗎？」黑羽的聲音還在顫抖。

「通常只有沒睡飽，或被踩到地雷的時候才會那樣。她平常人還不錯，也不太發脾氣。」桃夏無所謂地聳聳肩。

「沒關係，所有訪談內容都錄在我的腦中了。」黑羽又露出詭異的微笑，「看她這麼激動的樣子，不難想成是一種傲嬌……」

門砰的一聲打開，那片小小大猩球飛進來砸中黑羽的頭，又砰一聲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