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草的懶洋洋小窩

地點是車站前的便利商店，時間是關東大會二輪賽結束後的四點半。仁王雅治站在某根柱子後面，觀察著他預定的女朋友被一名輕薄男子搭訕。

時間拉回一個小時前。

比賽結束後，仁王依然留下來陪杏音整理資料。由於整理完後時間尚早，他想把握這美好的周日午後來約個會。

「妳上次說想看我覺得漂亮的風景對吧？」仁王問她。

「嗯！」杏音立刻點頭。

「那今天去好嗎？」

「好啊。要馬上走嗎？」

「難得的約會，我想換下滿身臭汗的校隊制服再去。妳也是，回家換個可愛的洋裝，然後我們待會在車站碰面吧。」

約會、可愛的洋裝、待會、車站碰面。杏音在腦中嗶嗶地掃過這些關鍵字，覺得有許多需要確認的事項，於是先問了她覺得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要可愛的洋裝嗎？」她問。

「對喔，不可愛不行喔，因為要看很漂亮的風景嘛。」仁王笑著說。

杏音思索著房間裡的衣櫃有哪些適合的服裝，確定應該有幾件不錯的之後，才開口確認會合的時間跟碰面地點。

之後他們各自回家，約定一個小時後在車站門口的便利商店前會合。仁王比預定的時間還要早個五分鐘到，但杏音已經在那裏了，而且還被一個他覺得很輕薄，看起來像是高中生的傢伙搭訕。她穿著很有夏日風情的白色連身洋裝，比平常更加可愛，會有人來搭訕也不奇怪。

其實應該要馬上衝過去救她的，但他又想知道她會怎麼應付這種場合。經過跟她相處的這半年，他領悟到「天然無敵」這個道理。他自認已經很理解她的行為模式了，但她的舉動總是出乎他的意料，每每讓他覺得新鮮有趣。

經過一番天人交戰後，他決定躲在近處伺機而動，等到關鍵時刻再出去英雄救美。

「……所以妳可以帶我去嗎？這一帶我真的不熟，妳那樣講我聽不懂啦。」搭訕男說。

「可是我在等人。」杏音說。

「男朋友嗎？」

「不是。」

剉！戀愛中少年的心靈狠狠地中了一箭。雖然知道她的意思，但仁王還是被這快速果決的回答打擊地有點站不太穩。

「不會很遠吧，稍微去一下再回來就好啦。」

搭訕男伸手搭上杏音的肩膀，仁王看到立刻就要衝過去，但在那之前杏音就直接把那隻手給揮掉。

「請不要隨便碰我。」杏音皺眉說著。

「好冷淡喔，只是想請妳帶個路嘛。」即使被潑了冷水，搭訕男依然恬不知恥的嘻皮笑臉。

「我為什麼一定要幫你呢？你迷路跟我沒關係吧。」杏音平靜的說，「我不想幫你，請你不要再跟我說話了。」

搭訕男愣住了，仁王在心裡拍手叫好。

對方似乎惱羞成怒，在他又要對杏音動手動腳之前，仁王就迅速衝出去擋在她前面。

「你想對我女朋友做甚麼啊？」

仁王雖然掛著微笑，但犀利的眼神散發出危險的警告。對方不情願的咒罵了一聲就快速離開了。

「學長來得好剛好喔。」杏音說，「我正覺得很困擾呢，謝謝你。」

「這個啊，其實我一直在旁邊偷看呢。」

「咦？為什麼不立刻過來呢？」

「在緊急時刻才出現，才會更加小鹿亂撞啊。」

「我還是希望你能一看到就出來救我。」杏音微微翹起嘴。

「果然是這樣嗎？對不起啊。」仁王笑著說。

杏音沒再說話，但還是盯著仁王看。

「怎麼了？小鹿亂撞之後愛上我了嗎？」他笑嘻嘻的說著。

「學長剛剛說，我是你女朋友。」

「喔，是啊，我說了呢。」仁王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我是嗎？」

「妳覺得呢？」

「是我先問學長的。」

「我想先知道妳怎麼想再回答妳。」

對話的角力進行著，沉默僵持在兩人之間。

「我覺得不是。」

良久之後，杏音回答了。仁王受到二度傷害。

「為什麼？」即使心中淌著血，仁王依然掛著平常的笑臉。

「因為，應該要先說好開始交往，才會變男女朋友吧？」

「原來妳是這麼想的啊。」

仁王笑了笑，開始往車站移動，杏音跟著他。

「那學長是怎麼想的呢？」她問。

「妳都這麼說了，我還能怎麼想呢？總不能一廂情願吧。」他語氣輕鬆地回答著。

「喔……。」

她看著他的側臉，然後拉住他的手臂。

「可是我是喜歡學長的，不管有沒有交往。」

杏音抬起頭，看著仁王的眼睛認真地說。

「喔？怎麼突然告白啦？」他笑著。

「嗯……因為學長好像有一點寂寞的樣子。」

「有嗎？我露出寂寞的表情了嗎？」

「不是表情，只是……總覺得是這樣。」她抓住他手臂的力道多了一點，「我猜錯了嗎？」

「猜對了喔，獎勵是摸摸頭。」

仁王摸了摸她的頭，她覺得有點開心。她喜歡他摸她的頭。

「快走吧，我們今天去橫濱中華街吃飯。我查到一家很不錯的中華料理店喔。」

「真的嗎？」杏音雙眼發亮，「那快走吧！」

到達橫濱之後剛好是晚餐時刻，他們走進一家中華料理店，點了幾樣店家的招牌料理。杏音只要一看到喜歡的食物情緒就會高漲，話也會變得比平常多。仁王聽著她開心地聊著奈雪跟桃夏的事，或是最近看了甚麼有趣的書，心裡洋溢著淡淡的溫暖。

「今天的比賽，學長又騙人了呢。」杏音說。

「雖然不這麼做也會贏，但還是想放些策略進去，這樣打起來比較有趣。」

「嗯，學長打球的時候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尤其是騙到人的時候。」

「這樣講好像我很壞心眼的樣子。」

「不會啊，我覺得這樣才像是學長，是你獨特的魅力喔。」

「喔？所以妳迷上我了嗎？」

「嗯，比賽的時候完全看入迷了呢，學長非常帥氣喔！」

在自己臉紅以前，仁王趕緊將視線從那張天真燦爛的笑臉上移開。天然果然無敵啊，仁王今天的臉紅大作戰又是以自己先害羞來作收場。他喝了口茶平復自己的心情，才重新掛上笑容繼續對話。

飯後，他們走向橫濱港。夜色已染上天空，深紫色的雲朵緩緩飄著，幾抹橘紅的夕陽餘暉綴在海平面上。對面的建築物像鑲著五顏六色的寶石，巨大的摩天輪閃耀著粉紫色的光芒旋轉著，散發著綠光的幾艘郵輪緩緩行駛過冷藍色的大橋。而大海則倒映著這片風景，絢爛的色彩交織在隨風搖盪的海面上。

「好漂亮……。」

杏音讚嘆著，陶醉於這片夜景之中。海風吹拂著她的頭髮和裙襬，帶來些微涼意。

「會冷嗎？」仁王問。

「一點點。」

他從她身後抱住她，雙手環繞住她小小的身軀。

「啊。」她有點意外，但並沒有掙脫。

「有沒有溫暖起來了？」

「嗯……。」

「身體上，還是心情上呢？」

「都有。」

「那除了很溫暖，還有甚麼樣的心情嗎？」

「有一點點緊張。」

「是嗎？我也是呢。」

「心跳加速的感覺嗎？」

「心跳加速的感覺喔。」

他們不再說話，耳邊只剩下海風的呼嘯和遠方傳來的汽笛聲。

她的身體比想像中還要柔軟，他忍不住又抱緊了些，將臉埋進她的髮絲裡。清新的髮香撲鼻而來，他閉上了眼睛。

還不可以，還太早了。再多等一點，等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更重一點。她現在會為了他吃醋，會在意他說的每一句話，會看出他那張面具般的笑臉下所隱藏的心情。她說了喜歡他，說了他對她很重要。所以，現在應該要退一步，稍微對她冷淡一點，偶而再對她溫柔一點，讓她感到心慌，在她因為自己不知所措時鑽進她心裡的隙縫，再完全占據她的心。

所以，他必須再等一下，要再等一下才行。

「吶，杏音。」

「嗯？」

「我喜歡妳，我們交往吧。」

累積的思念順著話語流瀉而出。他不想再管那些小心計了，他現在只想一直抱著她，不要放手。

「……交往之後，我就是學長的女朋友了嗎？」

「嗯。」

「女朋友，要做些什麼呢？」

「甚麼都不用做，待在我身邊，開心笑著就好了。」

「那跟交往前有甚麼不一樣嗎？」

「我可以想抱妳就抱妳，不用再管天氣冷不冷了。」

「那我呢，也可以想抱你就抱你嗎？」

「當然可以囉。妳也可以想親我就親我。」

「好像，有點不好意思。沒辦法馬上就變那樣。」

「喔？那在妳習慣之前，就由我先開始囉。」

他將她轉向自己，俯下身子靠近她，托起她的臉頰。

「那，我要親妳囉。」

「嗯……。」她有點緊張，呼吸變得急促。

「閉上眼睛。」

他的聲音很溫柔，比平常還要溫柔。她閉上了眼睛。

她感受到嘴唇的溫熱，輕柔的觸碰。她的身體，尤其是雙頰變得很熱。她的腦子變得一團亂，無法思考。她心跳得很快，手不知道怎麼擺，於是疊在他的手上，專心感受他的溫柔。

他放開她後，她睜開眼睛。她的臉變得比海面的夕陽還紅。

「啊，終於讓我看到妳臉紅了呢。」

仁王開心地說著，捏了捏她的臉頰。

「是嗎？」她慌張地摸著自己的臉，很燙。

「喔喔，慌張的樣子也很可愛喔。原來妳要透過身體才會有反應啊。」

他壞心眼地笑著，摸摸她的頭又戳戳她的臉，讓她越來越不好意思。

「真好真好，可以看到妳那麼多不同的表情，真開心啊。」

「是因為捉弄我所以開心嗎？」她嘟起嘴，不滿的看著他。

「啊啊，生氣了生氣了，生氣也好可愛，哈哈哈哈。」

「唔……。」

她困窘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於是退了兩步，轉身跑開。

「喂，別逃啊。」

仁王趕緊抓住她的手臂，緊緊抱著她不讓她跑走。

「請放開我。」她試圖掙扎，小小的拳頭亂搥著。

「不要～」

「學長變得好奇怪，都一直欺負我，不像以前一樣很溫柔。」

「這也是我愛的表現喔，而且我已經盡量在忍耐了呢。」

「那不忍耐的話，學長想做甚麼？」

「做色色的事。」

「唔……那我要分手！」

「呃！」

仁王雅治，第一個女朋友，交往五分鐘後被甩。

「對不起，我開玩笑的，妳不要生氣了。」他趕緊放手。

「我還是希望學長像以前一樣溫柔。」她微翹著嘴。

「知道了，不會再欺負妳了。」

「欺負的話，一點點沒關係。」

「喔？」仁王的眼中再度燃起希望之光。

「因為欺負我的時候，學長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所以一點點沒關係。」

她鬆開微皺的眉頭，將手掌放上他的臉頰。

「還有分手是騙你的，對不起。」

「咦？」

「因為學長總是騙我，所以我也想試看看說謊騙你。」她看著他，頭微微一歪，「有成功嗎？」

「大成功，我簡直嚇得要死，妳真是太有天份了。」他拍拍她的頭以示讚賞。

「嘿嘿。」她露出調皮的笑容。

「妳呀……」他嘆了一口氣，接著露出邪惡的笑容，「擺出這種表情，讓我又想用力抱你跟親妳了。」

一聽到他這麼說，她警戒地縮起身子。

「不過呢……」他把她轉向海的方向，從後面摟住她，「還是這樣比較好。」

「為什麼？」

「這樣妳才能看到景色啊。」他輕輕將下顎靠在她的頭上，語氣變得很溫柔，「想和妳一起看，才帶妳來的。」

一股暖意包覆著她的心窩，每當他對她溫柔時，她總是能感受到。她把手疊在他的手臂上，輕聲叫了他。

「學長。」

「嗯？」

「最喜歡你了。」

「嗯。」

明天她想做便當給他吃，裝滿他喜歡吃的菜，讓挑食的他也可以吃得飽飽的。幸福開始染上不一樣的色彩，她比以前更期待明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