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大賽的第二輪比賽,立海大附中對戰名士刈,前兩盤雙打都是6-0全勝。不但沒拿下重量護腕,二十分鐘內就結束比賽,而且看起來相當游刃有餘,汗也沒流幾滴,讓經理都不知道要不要遞毛巾。

單打三是赤也上場。上禮拜沒打到比賽的不滿累積到現在,讓他從比賽一開始就坐不住,還嚷嚷著抱怨學長們的比賽時間拖太久,一聽到裁判叫人就興高采烈的要衝到球場上。

「赤也。」奈雪叫住他。

「幹嘛?」他回頭,臉上洋溢著比賽的興奮。

「加油喔。」她笑著說。

「喔!」他很有精神的回應,興沖沖的跑向場邊。

杏音盯著奈雪看。

「呃,怎麼了?」奈雪問她。

「妳好像沒有在比賽前跟赤也學長加油過。」杏音說。

「呃,是嗎?那我以前都說甚麼?」

「『急甚麼,像猴子似的』,之類的。」

「這樣呀?哈哈哈。」她趕緊笑著打哈哈。

桃夏和幾個學長也在看她,讓她不太自在。奈雪趕緊避開他們的視線,把注意力放在比賽上。

赤也一開場就全力猛攻,凌厲的攻勢讓對手完全招架不住。奈雪投入地看著他的每個動作,看他用著單腳小碎步在球場上靈活地移動,看他快速的揮拍和精準的控球;還有他擊球時全神貫注的眼神,得分時充滿自信的笑臉,有時候很帥氣,有時候又很可愛。她喜歡看他打球,更喜歡看他因為贏球而開心的像個孩子似的。

比賽迅速結束了,依然是6-0獲勝。

「多久?」赤也一回到場邊就急著問。

「14分09秒。」杏音看著碼表。

「喔喔不錯嘛,是新紀錄嗎?」

「是的,是學長今年正式比賽中最快的紀錄,也是目前本次關東大賽裡最短的比賽時間。」杏音翻著筆記說著。

「怎麼樣?我果然很強吧?」赤也喜孜孜地轉向奈雪,尋求她的附和。

「對啊,很精彩的比賽喔。」奈雪說,並遞給他毛巾。

赤也沒想到她會直接稱讚他,反而有點愣住了。如果是平常,她一定會說些甚麼來吐槽。他記得她上次擺出這種態度遞給他一瓶水,結果裡面裝的是苦茶,讓他猛灌了一口後全噴了出來。於是他攤開毛巾轉來轉去,想看看裡面是不是藏了甚麼陷阱,結果不小心掉在地上。

「你在幹嘛啊。」奈雪無奈的看著他,「等一等,我再拿一條過來。」

赤也詫異地看著她,他本來以為會挨罵的。他接過她遞過來的新毛巾往臉上抹了幾下,沒有任何異狀。

赤也開始認真回想這個禮拜社團練習的情形。仔細一想他才發現奈雪最近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對他的態度變得溫柔許多。她以前總是對他大呼小叫,常常任意使喚他,動不動就罵他笨蛋,偶而也會惡作劇。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最近她好像有時候話說到一半會臉紅。

 

等到賽後的手續結束,大夥兒回到學校進行檢討會。之後為了讓正選們能早點休息,弦一郎宣布不繼續練習提早解散,眾人高呼英明。

「要去哪裡玩嗎?」赤也問奈雪。

「好啊。你上次是不是說贏了就要請我吃飯?」

「我是說贏了關東大賽之後……隨便啦,妳想吃甚麼?」

「現在還不餓,不知道耶。先去遊樂場打電動,晚點再吃吧。」

就在他們正要離開時,弦一郎走了過來。

「你們兩個,跟我過來。」他下達指令後就筆直走向會議室,完全不給人拒絕的空間。

奈雪和赤也面面相覷。

「怎麼了?是因為我們又要跑去玩所以生氣了嗎?」赤也緊張地問。

奈雪也一頭霧水的搖頭,只好乖乖跟著弦一郎走。

他們走進會議室後,弦一郎要他們坐下。他們又互看了一眼,默默坐了下來。

弦一郎從書包裡掏出一張折得很整齊的白色宣紙,他把它攤開後,鄭重地遞給赤也。那是一幅字帖,上面寫著「克己復禮」。

「這怎麼念?」赤也靠近奈雪的耳邊,小聲的問著。

「你不知道我怎麼知道?你是學長耶。」奈雪也壓低音量。

「克己復禮,意思是克制自己的慾望並遵循禮儀之道。你們兩個不要整天顧著玩,也要多充實自身知識才是。」弦一郎說。

「是!」他們倆立刻坐直身子答話。

「這是我親手寫的書法。」

「耶?」赤也嚇了一跳,不知道算受寵若驚還是誠惶誠恐。

「赤也,雖然你在球技上的確很有實力,但今後首要的課題是增進自制的能力。總是像個孩子玩樂不知節制,也不懂收斂自己的氣燄,一直這樣下去是不妥的。等到我們隱退後,你背負著領導網球部的重責大任。身為領導者,需要有更廣大的胸襟與視野……」

赤也傻楞楞地聽著副部長的訓話,奈雪在一邊掩著嘴吃吃竊笑。

「奈雪,妳也是。」

「咦?」原本開心看好戲的奈雪突然也被點名,換她嚇了一大跳。

弦一郎從書包裡拿出另一幅親筆書法,上面寫著「溫雅貞淑」。

她先看著哥哥,然後又看向赤也。赤也的表情很明顯的寫著「我也不會念」。她又盯著那四個字看,好像是某個傳統女校的校訓。雖然她不會念,但那四個字拆開來看,每個字都與她無緣。

「身為球隊經理,不是只有懂網球或打雜就可以了,輔佐下一任部長也是個重要的職責。妳要努力提升自身的修養與氣質,成為一個溫雅貞淑、品行端莊的女性,這樣赤也也會慢慢潛移默化,改善他浮躁的性格。要是妳也總是衝動行事……」

奈雪目瞪口呆地看著哥哥一臉認真的說教。哥哥平常在家裡也不會說這些話的,總是對她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現在突然怎麼了?她突然有一股衝動,想跳起來扯下這個弦一郎的頭髮,看看他是不是仁王假扮的。

「……這些話不只是為球隊,也是為你們兩個著想,要銘記在心。」

綿長的諄諄教誨終於告一段落,他們兩個呆坐在哪兒,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回應。

「懂了嗎?」弦一郎板起臉問著。

「懂了!」他們立刻異口同聲的回答,即使他們有一半聽不懂,聽懂的那一半也做不到。

雖然不是很滿意,但弦一郎還是點點頭,又說了幾句話收尾後,才放他們離開。他們一踏出會議室的門,就同時大大吐了一口氣,然後看著對方。

「現在怎麼辦,還要去玩嗎?」赤也問。

「這怎麼行,你要克己復禮耶,怎麼可以貪玩。」奈雪故意逗他。

「那我自己去,妳回家去當溫雅貞淑的女性吧。」赤也說完就逕自離開。

「等一下啦,笨蛋!」

她追了上去,輕輕推了他一下,然後兩個人又嘻嘻哈哈地邊走邊玩。

 

時間還不到傍晚,他們像往常一樣去附近的大型遊樂中心玩耍。他們對打格鬥遊戲,雙方都激動地拍打著搖桿與按鍵。

「唔咕……這傢伙每次快沒血的時候就變得爆強……。」

奈雪咬著牙,非常辛苦地抵擋赤也凌厲的攻擊。原本她還有超過一半的HP,卻迅速被赤也的大絕削得剩下不到20%。最後一如往常的,是赤也獲勝。

「哈哈我贏啦!」赤也在對面的機台前大喊。

「討厭,每次都是你贏。」奈雪站起身走向他,突然驚恐地指著他的臉大叫,「喔喔!你的眼睛充血發紅了!」

「真的假的?!」赤也跟著陷入驚慌,亂摸自己的臉,東張西望想要找鏡子照一下。

「假的,哈哈哈。」奈雪換回平常的笑臉,一派輕鬆地笑著。

「妳這傢伙……。」

赤也繼續跟下一個人對打,勢如破竹地打敗一個又一個的對手。人潮越聚越多,似乎有些人是聽到風聲後特地跑過來跟赤也挑戰的。赤也在這附近的遊樂場算是有點名氣的人,格鬥遊戲機台的愛好者大概都知道他。赤也的最高紀錄是連續打敗三十七名對手,至於結束的理由是奈雪說她肚子餓了,他不想讓她餓著才沒繼續打。

赤也不斷使出高超的格鬥技巧,用著其他人沒看過的特殊絕招華麗地擊敗對手,讓附近的宅宅們連聲歡呼,而奈雪的興奮程度不亞於他們。當眾人誇讚赤也的時候她非常開心,在心裡感到很驕傲。她在球場上看赤也打球時也有類似的心情。

「累了,不玩了。」

赤也打敗第二十個對手後站了起來,觀眾們發出一片惋惜的嘆氣聲。他和奈雪走出人群,問她有沒有想去哪裡。奈雪說想去逛遊戲店,赤也說好。

「那走吧!」

她拉起他的手,就像平常一樣,卻又突然放開。

「啊啊……。」她舉起的那隻手一下子不知道要擺哪哩,只好開始玩頭髮。

赤也疑惑地看著她怪異的舉動,然後搓著自己的手掌,想說是不是打遊戲太激動所以流了一堆手汗,才讓她放開自己的手。而且她好像又開始臉紅了?他仔細端詳著她的臉。

「怎……怎麼了?」看著赤也靠近她的臉,奈雪緊張地退了一步。

「唔,怎麼說呢?妳最近好像怪怪的。」赤也搔著頭說。

「咦,我很奇怪嗎?哪裡奇怪?」她慌張地問。

「也不是奇怪啦,就覺得妳最近好像對我比較溫柔……」他覺得自己說的話很害羞,馬上又補了一句,「就是和平常不太一樣啦,我也不會說。」

「那……那你覺得我怎麼樣比較好?」她小聲問著。

「咦?都可以呀。我是說,平常的樣子就好了。」赤也其實不太懂她的意思,只好憑直覺回答。

所以他覺得她兇巴巴的樣子比較好,是這個意思嗎?她有點失落地低下頭,也不確定自己想聽到甚麼樣的答案。

赤也覺得她心情好像變差了,有點慌張起來。

「不管甚麼樣子都好,妳開心比較重要啦!」他急忙說。

「咦?」她抬起頭看他。

「不管是有點兇也好,比較溫柔也好,都很可……」他停了兩秒,「都很好啊,我覺得。」

「喔。」她說,開始覺得自己的臉又燙了起來,只好把視線移開。

本來有點失落的,又突然因為他簡單一句話開心了起來。沒辦法像平常一樣拉著他的手,甚至沒辦法抬頭看他。只要跟他待在一起就很開心,但現在的開心跟以前的開心好像不太一樣。以前胸口不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以前也不會一看到他笑就雙頰發燙。現在還問這種不明所以的問題,讓自己心情起起伏伏的,也造成他的困擾。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有點想逃走,又想一直待在他身邊。

「怎麼了?」他看著她好像有點開心又有點煩惱的樣子,擔心地問著。

「肚子餓了。」她順口撒了個謊,其實她一點食慾也沒有。

「甚麼嘛,原來是餓了。」赤也笑了開來,「沒精神的話吃飽就會好了,去吃飯吧。」

「嗯!」看到他笑得那麼自然,她心情也跟著輕鬆起來。

順其自然就好,她這樣告訴自己。他們討論起晚飯要吃甚麼,氣氛又變得像平常一樣融洽。

 

他們吃完飯又隨意逛了一會兒。就在他們轉進一個小巷子後,突然有兩個人擋住他們的去路。看起來是國中生,很明顯的來意不善。

後段學校的不良少年?其他學校網球部的人?在遊樂場打輸遊戲的人?奈雪在腦中快速翻找著赤也的仇家名單,並評估著眼前的局勢。

男孩是種很奇妙的動物,兩天前可能一言不合就打得對方鼻青臉腫,但下次見面卻若無其事地聊了起來,過一陣子就變得像是認識多年的朋友。奈雪覺得這種互動很有趣,也很羨慕。所以要是赤也跟別人打起來,她通常不會阻止;赤也為了不波及她,也會克制自己不要太過火,所以至今也沒發生甚麼太嚴重的問題。

「你們是誰啊,別擋住別人的路。」赤也不悅的說。

「真囂張啊,以為自己球打得比較好一點,就目中無人了。」其中一人用著不屑的表情訕笑著。

是其他學校網球部的人。縮減了範圍之後,奈雪思索著最近對戰過的學校,試著把眼前這兩個隨處可見的不良少年對上他們那些手下敗將的長相。

「是銀華啊。」她脫口說出答案。

「喔喔,可愛的小妹妹記得我們,真榮幸呢。」

他們放聲大笑,赤也瞬間一股火竄上腦門。

「連打都沒打就棄權的廢物學校,來這邊亂吠甚麼?」

赤也回嘴了,一點也不意外。接著他們開始越吵越兇,似乎隨時都要打起來。但奈雪總覺得不太對勁,跟以前遇到的感覺不太一樣。他們很明顯地帶有強烈的惡意,不斷地說出刺激赤也的話,對於赤也的回罵則是沒甚麼被激怒的感覺。而且銀華是東京的學校吧,怎麼會在這裡?也就是說,他們是特地來找碴,故意要逼得赤也衝過去揍他們。

就在她想通的那一刻,赤也正握緊了拳頭,於是她搶先一步衝出去,往其中一個胖子臉上揮下一拳。

她並沒有放很多力道,力氣也不算很大,但由於非常突然,還是打得那個胖子退了兩步。對方兩個人包括赤也都愣住了。

「妳這傢伙!」

胖子抓起奈雪的手,往旁邊把她甩開。她跌了出去,撞上角落的一輛腳踏車,發出巨大的聲響。

「好痛……」

她壓住額頭,一道鮮紅的血跡流了下來。

對方兩個人都嚇傻了,立刻拔腿就跑。赤也也沒有心情再管他們,立刻蹲下去查看奈雪的傷勢。

「很痛嗎?傷到哪裡了?」

赤也非常緊張,但奈雪沒有回應,只是看著那兩個人跑走的方向。直到確定他們離開了,她才把手放下來,攤出她掌心的東西。

「……這是甚麼?」赤也看著那包類似番茄醬的東西。

「假血,仁王學長介紹的惡作劇商店買的。」她輕描淡寫的回答。

「所以妳沒事嗎?」

「嗯。」

她站起身動了動手腳,沒特別感覺哪裡痛。剛剛雖然被甩了出去,但其實對方沒有很用力,是她刻意弄出很大的聲響,摔出去之前也有做好準備,所以可說是毫髮無傷。

「沒事就不要嚇人啊,妳知不知道我多擔心啊,笨蛋!」鬆了一口氣後,赤也忍不住大聲罵她。

「你才是笨蛋呢。」她嘟起嘴。

「啊?」

「只要你出手,他們就會向大會的單位檢舉你,你就要禁賽了喔。」

「甚麼啊,他們不也一樣嗎?」

「他們第一輪就輸了,根本沒關係。你怎麼這麼好煽動啊,像小孩子一樣。」

「唔……。」他自知理虧,但又不甘心乖乖認錯,於是努力地想要找話頂嘴,「那妳也不要做這種危險的事啊,要是真的受傷怎麼辦?」

「那就沒辦法了,但至少受傷的不是你啊。」她輕鬆地笑著,接著語氣變得柔和許多,「你還要比賽,受傷就不好了。」

他呆住了,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麼想。

「因為妳是經理,所以要為了球隊著想嗎?」他問。

「咦?」她愣了一下,其實她完全沒想到球隊的事情,於是她老實承認,「應該不是。」

她低著頭支支吾吾的,臉頰又紅了起來。

「只是想到你要是因為受傷或禁賽不能上場,我就不能看到你打球了嘛。」

他看著她羞紅了臉,噘著嘴說出這句話。在意識到自己做了甚麼之前,他就抱住了她。

她的腦袋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全身都熱了起來。她的臉埋進他的胸口,感受到他心臟快速的跳動。他的手臂摟著她,他的熱氣包覆著她,讓她快不能呼吸了。

「謝謝妳。」

「嗯,嗯……」

「可是以後不要這樣了,我不想看到妳因為我受傷。」

「好……。」

沒有人再說話,時間像是靜止了。

 

接著他突然放開她往後跳了開來,一臉慌亂的樣子。

「哇哇哇,對不起!!」他胡亂揮著手。

他剛剛順著情緒就抱住了她,直到冷靜下來後才發現自己在幹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抱住她的時候說了甚麼。

「咦?」她也愣在原地,不清楚剛剛發生了甚麼事。

「啊啊,妳頭上都是血,快找個地方清乾淨吧!」他指著她的額頭。

「啊,真的耶。」她亂抹著自己的臉,搞得手上臉上都紅漆漆的。

於是他們找了附近的洗手間去清理,還嚇到去上廁所的人。他們忙著處理眼前的鬧劇,試圖想淡化方才發生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多說甚麼,彼此都有點心不在焉。赤也送奈雪到門口,簡單道別後就離開了。

奈雪回到房間後,關上燈縮進被窩裡。她想著剛剛發生的事,想著最近自己的舉動,想著赤也。

一個念頭清楚地浮了上來:她喜歡上赤也了。

不知道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的,或許是很久以前就喜歡了,但直到最近她才發現這種喜歡跟對其他學長的喜歡不一樣。更精確的說,是在他抱住她的時候,她才清楚的意識到這是一份戀愛的感覺。

那赤也呢?和她有一樣的感覺嗎?她想到他因為龍馬的事情生氣,想到他吃完烤肉那天在門口說到一半就沒說的話,想到他剛剛抱她。那麼,赤也或許也是喜歡她的。但她又不是很確定,明明以為自己是最了解他的。

她胡思亂想了一整晚,第一次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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