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草的懶洋洋小窩

六月Ｏ日／月曜日

今天發生一件值得記錄的大事：有個女孩當面遞給仁王學長一封情書。

如果只是收到情書，其實算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仁王學長可以說是網球部裡最受歡迎的人之一，尤其靠著魔術表演，在班上偷蒙拐騙，掠奪了不少女孩的芳心。校園情書的收容所－鞋櫃裡也總是不乏各式可愛的信封，訴說著害羞少女的心意。

值得記錄的重點是，那個女孩子是在下課時間，也就是當仁王學長來我們班上找小杏，用他不知廉恥的花言巧語試著挑逗，努力地想讓那個天然妹的臉上出現不同的表情時，當著我們，當然也包含小杏的面前，遞情書給他的。

那個女孩說除了這封信，放學之後還有話想對單獨對他說。仁王學長答應會赴約。

這無疑是一種挑釁－針對小杏。雖然我覺得她沒有想那麼多。

仁王學長平常雖然痞痞的，但聽說對女孩子的告白都會很鄭重地拒絕。這可以看出他對感情的態度很專一，不然像他這種嘴砲我實在

從女孩出現到離去，小杏都沒有說話，只是用一雙大眼看著仁王學長。

「怎麼了？吃醋了嗎？」仁王學長笑著問她。

「吃醋？」她反問。

如月杏音是個很特別的人。用小雪的話來比喻，她就像是電腦，語言對她來說就是程式碼。你如果問她「喜歡我嗎？」，她會把「喜歡」這個字詮釋成最原始的意義，也就是「有好感」，然後會回答「喜歡」或「不喜歡」。所以如果你對她「輸入」抽象的字句，她就會反問你，直到用她自己的方式理解了這個問題；如果無法理解，就會像是「指令輸入錯誤」，然後沒有反應。

這就是她跟仁王學長認識了半年，對話卻都一直鬼打牆的原因。

「如果我接受了那個女孩子的告白和她交往，妳會難過嗎？」仁王學長又問。

很精確的指令。我跟小雪都屏氣等待她的回答。

「還沒有發生，不是很確定耶。」

「想像一下？」

「那交往之後，會做些甚麼？」接受指令，開始跑程式了。

「和她約會，牽手、擁抱或接吻囉。」

「那……你就不會跟我出去玩了？」

「當然就變得不行囉。」

「那我會很難過。」她說這句話時看起來真的有點難過，我都心疼了。

「你會接受嗎？」小杏又問。

「還沒有發生，不是很確定耶。」

那是張會讓人想呼他巴掌的欠扁笑臉。我轉頭看了小雪，她的臉超臭，好像是想實行我壓抑在內心深處的那股野望。

小杏之後開始魂不守舍，跟她借鉛筆她給我釘書機，問她幾點了她回答禮拜一。放學之後，我跟小雪決定要去偷窺仁王學長的告白現場，問她要不要去。

「偷窺別人的隱私不太好。」

她就是這樣，常常硬要鑽牛角尖，我都擔心她得便秘因壓力導致消化系統不規律運作而使得腸胃不適了。

「可是妳很想知道吧？」我問。

「我想知道。」不得不說，這孩子的腦袋簡直像過期的法國麵包。

「那就去吧，然後戴耳塞不要聽。」小雪提議。

「好，那就這樣做！」

就在我以為要僵持不下的時候，她竟然被這種不合邏輯的理由說服了。根本就像是溺水的人，不要說稻草了，就算漂過來的是吸管也抓啊！等一下我寫甚麼諧音冷笑話啊！

我們去合作社買了副耳塞後，才偷偷摸摸的跟著仁王學長，來到立海大附中的告白勝地－圖書館後方的花圃。那裡人煙稀少，有花有草，特別是夏天還有蟬唧唧叫，在你「我我我」個半天後卻說不出話時當你的ＢＧＭ。

不過這個女孩很大膽，一開口就直接告白，完全不拖泥帶水，少女漫畫可以拖一回的劇碼她一格就搞定了。她這種人實在不像是送情書的，果然是為了給小杏下馬威吧。

然後她被拒絕了，看起來她自己也不意外。接下來她說了一些話，大意是她不會放棄，也不會只是默默等待，而是要積極進攻。聽起來好像是個純情又直爽的人，但根據我閱遍少女漫畫的經驗，這個女孩其實很有心計，她先故意擾亂小杏，然後再裝單純讓男生無法拒絕她。校園愛情喜劇的標準反派角色！

「雖然這麼說很不好意思，不過希望妳以後不要再出現了。」

仁王學長對來告白的女生一向很溫和，這麼直接的打臉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雖然他的表情還是很溫和就是了。而那個女孩子也沒想到學長會這樣說，計畫似乎完全被打亂了。真是讓人爽快啊呼顆顆～（糟糕被黑羽學姐傳染了）

「好意外，我以為學長是個對女孩子更溫柔的人。」她露出有點受傷的苦笑。

「我只對喜歡的女孩子溫柔，抱歉了。」他認真地說完後轉身離開。

這裡的學長非常帥，我都對他刮目相看了！

小雪瞪大眼睛半張著嘴，好像也被這句台詞震煞到了。但我們帶著耳塞的女主人公倒是緊張的握著拳，完全沒有進入狀況。我不知道她是來幹嘛的。

因為很介意之後的發展，我傳簡訊向黑羽學姐表示會晚點才到社團。等到網球部開始活動，我和小雪兩個又偷偷躲在一角觀察小杏。

「學長。」小杏走向仁王學長，從後方拉住他的衣角。（好萌！）

「怎麼了？」又是那張嘰歪令人為之氣結的笑臉，讓我上一段提升的評價又開始快速下跌。

「你接受了嗎？告白。」

「妳很介意嗎？」

「嗯。」好誠實喔，好可愛。（淚）

「妳親我，我才跟妳說～」此時真希望有一顆網球飛過來打爛他的嘴。

「親臉嗎？」

「親●

（剛剛太激動，筆不小心斷水了，臨時找了一隻別的筆來寫。）

上面寫到仁王學長開玩笑要小杏親他的嘴。然後小杏看著他，過了五秒之後抓住學長的雙臂要貼上他的臉。

當時雖然我內心波濤洶湧如颱風來臨的日本海，但還是相當冷靜，因為我必須善盡身為常識人的義務，拉住我旁邊那條比我更激動的瘋狗。

仁王學長還算是有良心的人，他趕緊擋下杏音說他只是開玩笑的，然後老實地說他拒絕了。（喵的你這王八不知道那個機器人沒有安裝幽默感嘛！）

「為什麼？」她歪頭問。

「當然是因為我不喜歡她啊。」學長笑了出來，「而且我還想和杏音一起出去玩呢。」

「真的嗎？」

「真的真的。」他摸摸她的頭。

天還沒黑就這麼閃，寫著寫著我的筆好像又要斷水了。

ＰＳ‧明天記得去買新的筆，還有立可帶。

＊＊＊＊

六月Ｘ日／木曜日

今天又發生一些事件需要記錄，分別是關於小杏和小雪。另外也想寫下一些我個人觀察她們的心得。

要是網球部和新聞部差不多時間結束活動，我就會和小雪跟小杏一起回家或去逛街。就在我正要踏出編輯室時，電話響了起來，是小雪。

「狀況！狀況！」她連喊了兩聲。

這代表如月杏音的強迫症發作了，於是我稍微加快腳步踏上救援之路。

地點是學校附近的便利商店，她們兩個僵持在酒精類飲料的前面。小雪對趕到的我說明事情的經過。她們之前的對話大致如下：

杏音：「為什麼我都不會臉紅啊？(´・_・`)」

奈雪：「因為妳是機器人╮(￣﹏￣)╭」

杏音：「？？那有甚麼方法讓我臉紅呢 (´・ω・`)？」

奈雪：「喝酒之類的吧，哈哈Ψ(￣▽￣)Ψ」

杏音：「好！(ｏ＞_＜ｏ)」

奈雪：「Σ (# ﾟДﾟ)！！！！」

「妳給甚麼蠢提議啊。」聽完後我嘆了口氣。

「我只是隨口亂說的嘛。」小雪戳著自己的手指。

「未成年不能喝酒，這種程度妳能解決吧？」

「可是她說酒精成分１％以下的無酒精果汁在法律上不算酒類，未成年也可以喝……」

不愧是優等生。

「為什麼想臉紅呢？」我問小杏。

「因為學長說我都不會臉紅，想看我臉紅的樣子。」

我心裡愣了一下，但還是耐心地勸說。

「就算是無酒精飲料，也還是含有些微的酒精成分，沒喝過酒的人也很可能醉倒，之後就甚麼都不能做了，我覺得不要喝比較好。」

「那我睡前再喝。」

「呃……這樣學長就看不到了。」

「那我晚上跟學長見面，喝完馬上回家睡覺。」

對話邁入詭異的方向。我覺得很納悶，因為她平常沒有這麼偏激到這種程度的。

「我覺得，學長說的『臉紅』不是妳想的那個意思。」

「那是甚麼意思？」

「應該是害羞的意思。可能他覺得，女孩子害羞起來很可愛。」

「就像那個女生告白的時候，臉紅紅的樣子嗎？」

此時我才了解，原來這就是她慌亂和吃醋的表現。

「妳……下次直接跟學長確認好嗎？今天就不要胡思亂想，我們先去逛街，轉換一下心情吧。」

「好吧。」她終於點頭。

雖然比預料中稍微棘手，但事件順利解決。我又善盡了身為常識人的義務。

接下來想寫寫小雪。

如果說如月杏音是個特別的人，那麼真田奈雪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超級怪人。

她會扮成各種模樣，用各種不同的聲音說話，有時候就只是為了惡作劇；她會在屋頂上跳來跳去，拍奇怪的照片拿去換奇怪的東西；她會因為起床氣或餓肚子突如其來地大發脾氣，但下一秒又滿臉笑容，也會老實地跟你道歉；問她最想要的東西是甚麼，她說想要一隻可以陪她玩Ｗｉｉ的狗，我以為她在開玩笑，結果她找出影片給我看，內容是一隻玩Ｗｉｉ滑板的鬥牛犬，分數還驚人的高。

她像是努力地在這個平凡無奇的世界引發不可思議的事件，然後找尋其他不可思議的人和他們做朋友。

她的朋友有很多是御宅族，也都是一些怪裡怪氣的人：愛錢如命，只要吃到太貴的東西就會上吐下瀉；明明沒在運動卻加入熱舞社，排練時都在打電動舞卻跳得超級好；會用ＥＸＣＥＬ規畫一周的行程，時間的單位以分鐘計算。

這就可以想像她為什麼加入網球部了，因為裡面也都是一些超級怪咖：掛著燦爛笑容說出可怕發言的腹黑虐待狂；玩雲霄飛車也能說文言文搞笑的老氣大哥；筆記不離手，凡事算機率的萬事通；教她打扮成別人惡作劇，一天不說謊或搞怪就會死的嘴砲男；食量大如牛卻瘦小如博美狗，打球像表演馬戲團的泡泡男；像黑洞一樣把所有衰事都吸到自己身上的倒楣光頭；脾氣跟她一樣反覆無常卻又單純得像幼兒的好勝中二，遊戲強度據說在秋葉原也小有名氣。而杏音就不用再說明了。

那麼剩下來的就只有一個，我問過她覺得柳生學長這個人如何。

「很有禮貌，人很好。」

我說我是問她個人的觀點，她想了想就說，「普通的人。」

有趣或普通，這就是她評價一切人事物的標準。所以你問她比較喜歡柳生學長或黑羽學姐，她會毫不猶豫地回答後者，即使學姐曾經惹她不開心。她不會記仇，也不會討厭任何人。

剛開學時，當我聽她聊完那些怪人後，不小心脫口說出「哪來這麼多神經病給妳認識」。我以為她會覺得我們認識沒多久就這樣說很失禮，結果她哈哈大笑，之後對我的態度變得熱絡很多。

我還根據她的情報寫了一篇「中學生奇人異事」的報導（訪談對象匿名）。她替我介紹她其他學校的怪人朋友，從頭到尾都很熱心幫忙，還稱讚我寫得非常有趣，要把那篇文章流傳子孫。順帶一提我也被黑羽學姐（她也是訪談對象）大肆表揚，很快就在社團升遷了。

這樣的人，會用甚麼方式談戀愛呢？我一直很好奇，仔細觀察著她和切原學長的互動。我猜他們或許會維持很久一段時間，等到發生甚麼衝擊後察覺彼此的心意，再由一方告白；也或者就這樣長大成人，然後結婚呢。

然後「龍馬君」這個名字出現了，出現的頻率讓我一度懷疑我之前的猜測全都是錯的。直到上禮拜關東大賽的會場，切原學長衝過去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乙女視線）

如果這是乙女遊戲，選項就非常地顯而易見。

「馬尾」／「雙馬尾」

她選了雙馬尾，然後開始改變。

她變得偶而會發呆，不像以前每天都笑得跟傻瓜一樣；她不再爬上爬下，舉動越來越像女孩子，今天逛街時也開始關注那些她從來不看的髮飾或裙裝；這幾天都沒有提到切原學長的名字，但我一提到，她就好像有點心神不寧，甚至我多問了一些她也沒有生氣，只是有點支吾其詞。

原來再怎麼奇怪的人，女孩子談了戀愛都是這個表情。

那我唯一不懂的就剩下，為什麼之前只要有人說到她和切原學長是戀愛關係，她就要不開心呢？

我們走進書局，小杏去心理學的專區，開始找一些跟「害羞」相關的書籍。小雪則是亂翻著跟戀愛有關的教戰雜誌。（雖然我覺得那都是屁）

「變成情侶之後，就會常常吵架嗎？」她突然問我。

「這個……很難說耶，妳為什麼會這麼想？」想不到她會主動問我，於是我試著冷靜回應而不要讓話題給流失掉。

「我的表哥，花花公子那個。」

「嗯。」我點頭。偶而會聽她提起。

「他國中的時候有個認真交往的對象，好像是從國小就認識的，算青梅竹馬吧。可是交往之後好像出現很多複雜的問題，那個時候我搞不懂，其實現在也不懂。上高中前分手了，然後他就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

「喔……。」我不知道要回應甚麼。

「所以交往之後，就會常常吵架嗎？」

我非常緊張，因為我的回答可能會嚴重影響這個戀愛故事的走向。

「如果能夠彼此體諒，好好溝通，發生甚麼問題也都可以一起解決吧。」

我的回答好官方，真羞恥。

「例如甚麼問題？」

「例如……其中一個人跟別的異性走太近，讓對方感到不開心之類的。」

我說完之後，我們兩個臉色都變了。我那壺不開提那壺啊！

「那，那要怎麼辦？所以交往之後，就不能跟其他異性做朋友嗎？」她變得很緊張。

雖然小雪同性的朋友也不少，但因為興趣跟個性的關係，異性朋友還是多一點。

「也不是不行，呃，適當保持距離？」

「適當？怎麼樣叫適當？」

「呃呃，該怎麼解釋呢，就是，就是……」喵的我怎麼知道，我根本沒交過男朋友啊！

「果然很麻煩呢，交往甚麼的……」她低聲說著。

對不起，切原學長，如果你們因此不順利，我就要切腹謝罪了ＱＱ

此時杏音走了過來，問我們在討論甚麼，看起來很激動的樣子。小雪複述她剛剛的問題。

「只要好好把自己的心情告訴對方，就不會吵架了吧。」杏音說。

很有她風格的回答，而且往好的方向發展。

「那如果對方禁止妳和別的男生走太近呢？」小雪問。

「我不喜歡別人禁止我做甚麼事耶。」

這個回答也很有她的風格，但卻是反效果。

「那妳會怎麼回應呢？」小雪又問。

「我會跟他說，我非常喜歡他，如果他也喜歡我，希望他不要阻止我做想做的事情。我也會努力想辦法，盡量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時，不要讓他感到不開心。」

我們兩個都感動地看著杏音。別人根本說不出口的台詞，她總是能說得如此自然且充滿說服力。

小雪又若有所思地隨意翻著書，但看起來是被說服了。她的表情變得很平靜，似乎還帶點愉悅。

我想一切都會很順利的吧，不管是小雪和切原學長，或小杏和仁王學長。

晚安，願戀愛之神賜給這兩個可愛的女孩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