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草的懶洋洋小窩

九月初，第二學期的開學日。

偌大的會議室，學生會的成員們圍著長桌坐成一圈，討論著接下來整個學期的重要例行活動。其中最重要的，除了十月的運動會和十一月的文化祭，就是近期之內會舉行的學生會選舉。

學生會的副會長－岩本繪梨栖（Iwamoto Erisu）站在講台前，用著清晰流暢的投影片了說明了各個例行活動的舉辦方向，以及學生會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針對學生會整個學期的行事曆，還有各個分部的工作等，也逐一作了詳盡的解釋。

「……以上的事項，各位是否有任何疑問呢？」繪梨栖面帶微笑，用著柔和清亮的聲音詢問會議室中的眾人。

部分的學生輕輕搖頭表示沒有疑問。繪梨栖確認沒有人要發問之後，把視線移向會長的跡部景吾。跡部簡單地做個手勢，她就繼續往下發言。

「那麼進行下一個議題，也就是下個禮拜的學生會選舉。」她環視室內一圈，臉上的表情多了幾分嚴肅，然後對眾人彎身致意，「請各位多多指教了。」

連任三年冰帝學生會會長，明年將從中學部畢業的跡部，指名目前的副會長－二年級的繪梨栖競選下一任的會長。而表面上名為選舉，候選人也只有繪梨栖一位，不如說是來自跡部的「禪讓」比較貼切。

雖說是跡部的指定，感覺像是靠著他的勢力才當上會長的，但繪梨栖本身就是個無可挑剔的人選。才貌兼備不用說，身為日本ＩＴ界龍頭企業的獨生女，家世背景也相當雄厚；而和跡部強勢的作風相反，她的個性非常親切隨和，讓她博得許多人的好感，不論男女都有她的支持者。以上種種條件，加上她和跡部從小的關係就不錯，擔任下任的學生會長可說是符合眾人的預料和期待。

 

討論完選舉期間相關的作業細節後，會議宣告結束，眾人紛紛離開。跡部整場會議中幾乎沒有表示什麼，都是讓繪梨栖主持大局。

「辛苦了，接下來也交給妳了。」

跡部站起身，用眼神對樺地示意，而樺地無聲地點頭回應。簡單一個小動作就代表了相處多年的默契。

跡部走出會議室，室內只剩下收拾投影設備的繪梨栖，和敲著筆電鍵盤整理會議紀錄的樺地。兩個人單獨在寂靜的空間中各自工作著，氣氛祥和自然，像是早已習慣這樣的模式。

「好了。」樺地簡單表示。

「謝謝，那就麻煩你把檔案傳過來。」

樺地透過學生會的共用網路上傳今天的會議紀錄。繪梨栖打開檔案快速地流覽一次。

「還是一樣詳細又條理分明呢，明年也能有你幫忙真是太好了。」繪梨栖微笑說著，然後用左手輕輕托腮，露出稍微困擾的苦笑，「老實說景吾哥不在的話有點不安呢，就像是……失去老虎威嚴的狐狸？」

她掩著嘴輕聲笑了起來，模樣很好看。

樺地搖搖頭，表示沒這回事。

「是嗎？」她問。

「因為妳很優秀。」樺地很認真的看著她回答。

「真是溫柔啊，崇弘～」

她刻意拉長了語尾逗他，掛著笑意的眼睛盯著他不放。老實的他一如往常地低下微紅的臉，她又輕輕笑了起來。

「嗯……」

繪梨栖看向四周，確認起附近的動靜。走廊非常寂靜，看來其他學生會的成員都離開了。而這個樓層除了學生會的成員以外，不會有一般學生接近。

「你介意我們在這裡討論遊戲的事嗎？」

她輕聲試探著，樺地搖搖頭。

「昨天真是太刺激了！」

繪梨栖突然大聲喊著，一反剛剛溫和的形象，現在的她非常亢奮地搖著拳頭，雙眼閃閃發光的看著樺地。

「啊～昨天打王的時候真的以為要死翹翹了呢～原本以為沒問題的，想不到改版之後竟然多了那個範圍技大絕。挨那一記幾乎就少一半ＨＰ，很～痛～耶～」

隨著最後緩慢拉長的語氣，她每喊完一個音節就用雙拳敲一次桌子。砰！砰！砰！桌子的回音迴響在空盪盪的會議室。而樺地將雙手交叉在胸前，深有感觸地點點頭。

「本來以為你一定是第一個ＧＧ的，想不到你竟然沒損血耶～要不是你馬上幫大家補血，一定會滅團的。昨天因為弄得很晚，大家來不及討論就匆匆下線了。為什麼？為什麼你能避開王的攻擊呢？我非常在意！」

她握緊雙拳逼近樺地，雙眼彷彿燃燒著熊熊火焰。

「攻擊範圍有固定軌道，即時避開了。」

相較繪梨栖的高度興奮，樺地非常冷靜地回答。

「啊，你有先調查喔？」繪梨栖驚訝的張大眼睛。但樺地搖搖頭。

「也是呢，如果你事先知道，就會跟大家說了。所以真相是？」

「整場戰鬥觀察下來的。」

「咦？可是那種攻擊是新的耶。」

「攻擊方式不同，但軌道有一定的邏輯。」

「喔喔，原來如此。你真的觀察地很仔細耶，網球也是甚麼都是。」她佩服的感嘆著，然後又換上激動的表情，「而且啊……」

樺地突然伸出手指靠近她的臉。繪梨栖猛然停住動作和話語，然後收起臉上的情緒，將視線移回眼前的螢幕。樺地也把注意力轉回自己的電腦。兩個人沉默地移動滑鼠，室內瞬間恢復寂靜。

腳步聲慢慢接近。十幾秒後，敲門聲響起。

「請進。」繪梨栖用甜美的聲音不急不徐地回應。

「打擾了，副會長。」開門的女孩向兩人點頭致意後，走向繪梨栖遞出手中的資料，「另外理事長要找您，麻煩您現在過去一趟。」

「知道了，我收拾一下馬上過去，謝謝。」

直到聽不見女孩的腳步聲之後，繪梨栖才癱軟地趴在桌子上，用臉頰感受原木質地的冰涼。

「……是電梯的聲音嗎？」繪梨栖懶洋洋的問著。

樺地點點頭。

「你果然很敏銳啊。」繪梨栖坐起身，伸了個大懶腰，「好累喔，本來以為可以回家打電動了說～」

樺地輕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陪我去嗎？」她露出俏皮的笑容。

「是。」

「那走吧，出發打王嚕～等級五十八，特色是地中海禿，大絕是『想當年』。喜歡的迷片是人妻系列，但為保校園清純風氣，我通通刪掉了，換成校史紀錄片，嘻嘻。」

樺地貼心地幫她提電腦，兩人走出會議室。

 

他們正打算離開學生活動專用大樓時，迎面走來一個矮小短髮的女孩。

「副會長。」女孩輕聲向繪梨栖打招呼，並很有禮貌地點了個頭。

「你好啊。」繪梨栖開朗回應。

「請問……學生會長的辦公室是在這裡嗎？我有事要找會長。」女孩小小聲的問著，語氣謹慎中帶點怯生生的感覺。

「嗯，搭電梯到五樓就會看到了。那層樓只有一個房間，不用擔心會迷路。只要按門邊的對講機他就會聽到了，不用緊張。」

繪梨栖很貼心的說明，女孩點頭道謝。

「那我就離開了，掰掰。」

繪梨栖輕快地揮揮手，走向門口的方向。與女孩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對方淡淡地又說了一句話。

「那晚上七點見啦。」

「嗯～可能有點來不及耶，八點好不好。」繪梨栖看著錶，思考了一下才說。

「唷～好忙喔～」女孩酸溜溜的說著，和剛剛乖巧的形象完全不是同一個人，「那崇呢？」

「我都可以。」樺地說。

「那我們兩個人先玩，小貝晚點再自己加入。」綠刻意冷淡地說著，但又帶著挑釁的笑意看了繪梨栖一眼。

「唉唷～等我啦～」繪梨栖搖著綠的手，撒嬌地說著。

「好吧，看在副會長大人告訴我學生會長辦公室位置的份上，就等妳一個小時。」

「耶～」繪梨栖開心地用雙手比了勝利手勢，然後好奇的看著綠，「妳找他幹嘛？」

「誰要找他啊，是他要找我耶。」綠不屑地說著。

「然後妳就乖乖地過來？」

「當然有條件的啊，要他以後都讓我光明正大來照相，哈哈哈～」

「好耶，那下次拍賣會就有新商品了，嘻嘻。」

兩個女孩吃吃竊笑著。樺地默默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盯著綠看。

「怎麼啦？」綠注意到他的視線。

「有點擔心。」樺地誠實的說著。

「別擔心啦，就算看他不爽我也不會對他怎樣的，頂多炸了那間辦公室。」

「不要啦，那是之後我要用的耶。」繪梨栖立刻出聲抗議，但語氣慢吞吞的，一點緊張感都沒有。

「那我可以用手電筒照他的光頭嗎？」

繪梨栖放聲大笑，然後才趕快摀上嘴，有點緊張的看向四周。幸好附近沒有人看到她氣質崩壞的一瞬間。

「擔心你們吵架。」樺地又補了一句，看起來是真的很擔心。

「好啦不吵架，乖。」綠伸出手想拍他的肩膀，但由於身高的差距有點勉強，所以她就拍拍他粗壯的上臂。

「那我們先走囉，加油加油。」繪梨栖摸摸綠的頭。

繪梨栖很高，將近１７０公分，使得畫面就像高中生的大姐姐在安撫小學生的妹妹似的。綠雖然露出不服氣的表情，但沒有把她的手推開。

繪梨栖和樺地往教師辦公室的方向前進。走了幾步後，樺地又回頭看了綠的方向一眼。她已經走進電梯了。

「還是很擔心嗎？」繪梨栖問。

樺地點頭。

「那你就在這裡等吧，我一個人去找禿頭就好了。」

樺地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說了句「對不起」。

「唉呀沒關係啦，反正你也只是陪我走到附近而已，和禿頭的戰役只限定單挑啊。」

繪梨栖輕快的說著，拿走樺地手上的筆電就轉身離開了。

樺地看著她跑開的背影，有著甜美捲度的長髮晃動著。他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跟過去，但還是留了下來。

＊＊＊＊

沉默橫亙在學生會長的辦公室中，持續數分鐘之久。

跡部坐在舒適寬大的辦公椅上，煩躁地用手指敲著椅子的扶手。而相較之下，眼前的女孩一點都不緊張，很悠閒地用他從英國帶回來的高級骨瓷杯組喝紅茶，喝完還自己續杯。

他瞄了她的鞋子一眼。自從第一次見面被他大肆批評一番後，她就換了一雙高級皮革製成的學生鞋。

「……你和樺地算是在交往嗎？」

這是他苦思良久得出的問句。經過反覆斟酌之後，他才決定要單刀直入的問。平常的話他偏好持久戰，用迂迴婉轉的問法試探對方。回答的內容往往不是重點，觀察對方的表情和細微的舉動來推測對方的想法，一向是他的長處。

但根據他的直覺，還有他對這個女孩的觀察，他判定這對她沒有用。即使拐彎抹角的問，也會被她犀利毒辣的一句話瞬間打破。但就算決定直接問，要問得精確又不至於惹得她拍桌走人，也不能太客氣以免被搶走話題的主導性，著實是個難題。

他努力地不要讓煩燥的情緒浮現臉上。老實說要不是為了樺地，他才不想管這隻醜小鴨。

綠慢慢放下那只高級茶杯，抬起頭盯著他看了好幾秒，緩緩開口。

「你那是假髮嗎？」

跡部愣了一下。他原本已經預測好任何可能出現的答案，也準備了相對的回應，甚至連『關你屁事』這種回答他都已經作好了萬全的對策，卻出現個完全沒相關的問句，還偏偏是他的大雷。

堂堂跡部景吾，站在各個頂點的帝王，除了那個青學的一年級小鬼，誰敢這樣當著他的面這樣說話？

各種不悅與躁怒的心情一時之間無法克制，他隨口說了句「不關妳的事」。

「那句話也是我想說的。」她瞇起細細的眼睛，嘴角微微一彎，然後又開始喝紅茶。

他再度愣住了，完全沒想到會被這個女孩擺一道。看來是太低估她了。

雖然和他想的不太一樣，但她不願意回答也在他的預測之中，於是他冷靜下來後再度開口。

「如果你只是把樺地當成使喚的工具，本大爺不會坐視不管。」

他這話是故意說重的。即使只有一瞬間，如果她露出受傷或心虛的表情，就算保持沉默或說謊，他都可以立刻看出答案。

然而她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稍微挑了挑眉。

「我怎樣使喚他？」

「妳承認妳使喚他？」

「你這樣的問法就是覺得我使喚他吧？所以我想知道在你眼裡，我到底做了些甚麼讓你覺得我使喚他？」

跡部皺起眉頭，決定毫不客氣的開始數落。

「叫他幫妳煮飯、打掃房子、照顧親戚的小孩；去御宅族聚集的場所幫你架攤子賣東西，讓他打扮成奇怪的樣子，排隊買奇怪的商品，還拖著他每天玩線上遊戲熬夜！」

跡部越說越激動，差點就要拍桌子了。他說完後大大吐了一口氣，撥開額前的頭髮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一想到樺地罩白布戴鴨嘴扮演奇怪宇宙生物舉看板的那張照片，都會情不自禁地想發火。

綠看著他的樣子，直覺聯想到『擔心孩子交了壞朋友的父母』。她差點想開口吐槽，但看在樺地的面子上忍住了。

「不行嗎？」她無所謂地回答，「我看他也玩得很開心啊。」

「如果妳是真心想和樺地當朋友，只要樺地願意，我自然不會反對。但妳如果只是把他當跑腿的，我不會讓妳繼續和他來往。」

綠瞪著他，看來是終於被激怒了。

「那你呢？讓他當你的跟班，叫他做一堆拉哩拉雜的小事讓你過得方便，在你耍帥的時候幫你搭腔，讓他練那種傷害手臂的打球方式幫你贏球？你其實只是很寂寞而已吧，需要有個人一直跟著你，需要有人在你說話的時候回應你，就算你的個性很強勢他也會容忍你，不管你做什麼他都會順著你。只要能做到這樣，不是樺地也可以吧？」

她飛快地說著，惡狠狠的瞪著跡部。

這還是跡部第一次被人這樣指著鼻子大肆批評，一時之間他還無法立即反應過來，就這樣被她罵個不停。但他的自尊哪能容許他乖乖挨罵？

「妳懂我和樺地的什麼？我們的關係不用妳插嘴！」

他一說出口就愣住了。這是他第二次中她的圈套，還是同一種手法。

「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她刻意說著敬語，語氣充滿了譏諷。

沉默再度蔓延，但這次他們互瞪著，空氣中充滿濃濃的火藥味。

打破沉默的是跡部下一個問句。

「妳和繪梨栖很要好嗎？」

綠忍不住翻白眼。『天啊兒子管不夠還要管女兒！你是老媽子嗎？！』這句她差點要罵出來，但還是看在繪梨栖的面子上忍住了。

「你可以自己問她。」她咬著牙，拚命忍住爆粗口的衝動。

「她說你們是網路認識的好朋友，但我想知道妳對她的看法。」

綠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壓著額頭努力不讓自己發火。

「喂，我說你啊，如果看我不順眼，不希望我和你的寶貝學弟妹來往的話，你可以直接說出來，不要這樣拐彎抹角地問。」

停頓了幾秒，跡部才開口。

「我的確不太喜歡你。」

「唉唷好巧喔我也是耶。」她立刻接話，完全是直覺反應。

「我不想干涉他們交朋友，只是他們都很單純……」

「他們都是我重要的朋友，我真心誠意的和他們交往，也沒有做什麼違法的勾當，這樣你滿意了嗎！！」

她越說越大聲，最後一句完全是用吼的。

「可以。」他嘴角勾起一抹笑，語氣第一次顯露出從容，「妳可以走了。」

她倏地站起身，憤怒地咬緊牙根，兩隻握得死緊的拳頭微微顫抖。

「打擾了！」

最後她決定忍下來，一拳往門邊的按鈕敲下去。門自動開啟，她用力地踩著腳步快速離去。

直到門闔上，也聽不見腳步聲之後，跡部才收起臉上的從容，重重嘆了一口氣。

「這下麻煩了。」

他癱倒在舒適的大椅子裡，把臉埋進雙手中。

＊＊＊＊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綠的臉上依然充滿了怒氣，當她看到樺地時已經來不及掩飾了。

他們互相看著對方，然後樺地沒說什麼就拉起綠的手往門口走去，綠默默跟著他走。

他們來到一座安靜的小花圃旁，樺地放開她的手。社團活動的時間已經結束一陣子了，四周沒有其他學生。夕陽從樺地身上拉出巨大的影子，完全把綠給遮住。綠低著頭，樺地等著她說話。

「對不起，還是吵架了。」她開口，聲音有點微弱。

「跡部學長沒有惡意。他嘴巴壞，但人很好。」

綠露出無奈的笑容，心情放鬆了不少。簡單的一句話帶出許多體貼與細心；完全不把責任歸到她身上，但又幫跡部辯護。他真的是個很溫柔的孩子，會融化她所有尖銳的部分。

「先坐下來吧。」

綠坐在花壇附近的一棵樹下，樺地也跟著坐在她旁邊。

「唉，累死我了。」

她放鬆從剛剛一直緊繃的身體，靠在樺地結實的手臂上。

「要不是因為你開口，我才不想和他聊天哩。搞成這樣也沒有來網球部拍照的心情了，只是弄得自己一肚子火，一點好處都沒有嘛。真要說的話，紅茶是挺好喝的，可是也氣到忘記是什麼味道了，唉。」

她滔滔不絕的抱怨著，又嘆了一口氣。樺地拍拍她的頭表示安慰。

「不過他真的很關心你和小貝，我完全是因為這點才忍耐下來的。先說清楚我可是拚命在忍耐的喔，一句髒話都沒有說，也沒有摔杯子，雖然摔了我也賠不起，看起來就很貴的樣子。」

她又說個不停，話題逐漸亂了方向。樺地握住她的手。

「……怎麼了？」她問。

「妳好像很不安。」

被說中了，於是她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才開口，但語氣變得很沮喪。

「……我很糟糕嗎？」

「一點也不會。」他立即回答。

「那他為什麼會說那些話？好像我是很糟糕的人，會帶壞你和小貝。」

她的聲音有點哽咽。她表面上只是為了跡部的無禮而生氣，但心裡其實覺得很受傷。

「不是，妳對我們很好，很有趣，跟妳在一起很開心。」

「嗯，和你們在一起，我也很開心。」

或許是受到樺地的影響，她收起保護自己的那些彆扭與尖銳，誠實說出自己的心情。說出口之後，她突然覺得剛剛那些不開心的情緒都消散了。只要繪梨栖和樺地都在乎她，喜歡她，何必管別人怎麼說？

「我把你ＣＯＳ成伊莉莎白，跡部知道之後很生氣嗎？」她突然問。

「好像是。」

樺地說，好像有點失落。他本來多多少少期待著跡部會覺得很可愛，可惜事與願違，他只看到跡部抽搐的臉頰。

「好，那下次就讓你穿皮卡丘的玩偶裝。」

樺地稍微笑了出來，綠也笑了。

「小貝最近還好嗎？」綠問，笑臉上多了一絲絲寂寞，「她好像越來越忙，一起玩的時間也變少了。」

「她很認真。」

「你也是學生會的吧，要好好幫她的忙喔。」

「是。」

「乖孩子。」

她把手伸得高高的，他彎下了身子，讓她摸了摸他的頭。

＊＊＊＊

學生會長辦公室的門鈴響了起來。跡部按了手邊的按鈕，門自動開啟。

「好累喔。」

繪梨栖直接走向寬大的會客沙發坐下，包包往旁邊一丟就側躺在沙發上，抓起一只靠枕抱在懷裡，完全不在乎所謂的禮儀和形象，而跡部似乎也習慣她這種舉動了。

「結果也沒說什麼重點，後來就只是在講故事，講了一個多小時。」

「老頭只是想找人聊天而已，妳就順著他，不用太認真聽。我也常被叫過去，久了就習慣了。」跡部冷笑了一聲，「不過我都打斷他就是了。」

「不行我做不到，我沒有景吾哥的霸氣，可以直接打斷理事長說話。」

「妳是下任的學生會長，要更強勢一點。」

「我是鴿派，咕咕～」

「不過比起妳小時候怯生生地躲在角落的樣子，已經進步不少了。」

「都是您教導有方啊。」繪梨栖用著小女孩撒嬌的語氣甜甜地說著。

跡部笑了笑，站起身走向座位後方的落地窗。透過乾淨明亮的窗子，可以俯瞰冰帝學園整個校區的風景。學生們幾乎都離開了，早秋的夜色籠罩著寬闊的操場。他看著窗外沉默不語，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怎麼了？」繪梨栖坐了起來，好奇的問著。

「在想我們認識幾年了。」

「怎麼連你都陷入想當年模式啦？這是老化的象徵喔，呵呵。」

看跡部沒有回應，好像有心事的樣子，於是繪梨栖也不再開玩笑，認真回應他的問題。

「七年了吧，從我父親帶我到你們家拜訪那次開始。雖然你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英國，不過幾乎每年都可以見到一次面，從小你就很照顧我呢。」

繪梨栖用著懷念的語氣說著，表情變得很溫柔。

「妳也喜歡樺地七年了吧。」

突如其來的問句，她的身體微微震了一下。雖然是很細微的反應，但並沒有逃過跡部的眼睛。

「嗯，他是個很溫柔的人呢。」繪梨栖露出微笑，輕描淡寫地說著，「只要和他相處過，我想不會有人不喜歡他吧。」

「妳確實進步不少，面對突發狀況也表現得很冷靜。但對我沒有用，繪梨栖。尤其我們從小就認識了，我很了解妳。」

「嗯～好累喔，我要回家了，晚上和朋友還有約呢。」

她笑嘻嘻的打算離開，但跡部強硬地用問句阻斷她的動作。

「醜小鴨和樺地到底是什麼關係？」

她稍微別開頭，無法面對跡部質問的視線。

「互叫名字的關係囉。」她輕快地回答。

「不要敷衍我。」他的語氣添了幾分嚴肅和冰冷。

「應該算是在交往吧，雖然她沒有明說，我也沒有問。」

她平靜地說著，但又露出了笑容，過度地自然反而有點像是故作輕鬆。

「那又怎麼樣，大家開開心心地一起玩就好啦。」

「要玩到什麼時候？現在把自己當成小孩子，大家一起辦家家酒就算了，妳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跡部看著她，眼神多了一絲的心疼，「妳會受傷的。」

「我對崇弘並沒有……不是那樣的。」她的身子緊繃起來，不知所措地搓著手指。

「趁現在還早，慢慢和他們拉開距離吧。」

「我不要！」她立刻抬起頭大聲否決，聲音變得尖銳，眼神流露出驚慌。

「當上會長之後妳會越來越忙，會漸漸沒有時間再去玩那些遊戲。我也會叫樺地退出學生會，這樣妳和他們相處的時間就會變少，加上各方面的工作都忙，久了妳就習慣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她不斷喊著，眼淚開始掉了出來。她用手背抹掉不停湧出的眼淚，兩隻眼睛變得紅腫，模樣很狼狽，讓原本打算狠下心的跡部也忍不住心軟了。

「那妳想怎麼樣？」他嘆了一口氣，不再逼她。

「我想繼續和他們這樣相處。」她邊哭邊說，聲音糊成一團。

「……妳開心就好。」

他說完之後就不再說話，逕自翻起桌上的資料，開始做自己的事。房裡只剩下繪梨栖的啜泣聲，讓他想起她小時候原本就是個愛哭鬼。

他不耐地皺起眉頭，站起身走向她，遞給她一盒面紙。

「不要用手擦眼淚，說過多少次了。」

她接過面紙，繼續抽抽噎噎地哭著。他只好坐在她旁邊，陪著她哭完。

他就是沒辦法丟下她不管，就像他無法丟下樺地不管一樣。

＊＊＊＊

繪梨栖匆匆忙忙地趕回房間打開電腦的時候，時間已經超過八點了。

就在等待開機的短短十幾秒之間，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等我，我在開機了！」一接起電話她就馬上開口。

「喔……我本來是想跟妳說，如果妳很累就不用勉強。」綠說。

「我不累，我想玩！」

繪梨栖的語氣非常堅持，和她平常懶散溫和的感覺不太一樣，讓綠有點意外。

「也是啦，推推怪紓個壓也好，聽崇說妳最近很辛苦。」

「還好啦，呵呵。」

繪梨栖搓揉著制服的裙子，覺得靜不下心來，但還是努力地維持平常的語氣。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聽到綠幫樺地取的那個暱稱，讓她覺得格外慌亂。

「對了，這個周末要開拍賣會，妳要來嗎？」

「是嗎？我要去！」

繪梨栖的精神稍微好了起來，她很喜歡那個活動。不是因為她是腐女或特別喜歡某個網球部的隊伍，而是因為她喜歡那裡的氣氛。大家交換著彼此喜歡的東西，聊著相似的興趣，這種一群同好聚在一起的感覺讓她感到很窩心。

那裡和冰帝是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在冰帝，所有人都會盡好自己的責任，為自己或家人所期許的未來努力著。但在那裡，大家一起做著看似很蠢的事情，卻很單純地感到開心。她相信那裡大部分的人都不真的是為了那些帥哥照片或御宅族商品而去的。

想到這些，她的心情頓時輕鬆不少。她點開桌面的遊戲捷徑，忘記自己在學校的角色，專心地扮演那個可靠又喜歡開黃腔的戰士。

＊＊＊＊

青學舊校舍偏僻一角的教室中，十幾個穿著青學制服的女孩在台下談天說笑。一個綁著黑色雙馬尾的女孩站上了講台。

「大家好，我是立海大的NANAKI，好久不見啊，耶～」今天擔任主持人的真田奈雪充滿朝氣地開場。

台下有些女孩也「耶～」的回應她，有些人則是隨著這個歡樂的氣氛笑了起來。

「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我們家學長們的生活照，耶～」

奈雪用投影片播放著立海大網球部球員們私生活的照片，很明顯都是她趁對方不注意時偷拍的。其中包含大量切原赤也的照片，讓人懷疑她到底是來賣東西還是來放閃的。不過這裡的人都知道他們的關係，也有很多女孩把切原當作可愛的弟弟角色，所以照片依然賣得很好。

「NANAKI……看起來好開心呢。」

看著奈雪在台上推銷自己男朋友照片的樣子，繪梨栖臉上的微笑參雜著嚮往和羨慕的神情。

「這就是戀愛中的女孩啊，唔唔，真可愛。」千草捧著臉頰，看著奈雪的眼神介於溫柔大姐姐和戀童癖之間。

「哪裡可愛了，世界上哪有白癡會賣自己男朋友的照片啊。」綠毫不留情的開砲。

「妳自己還不是在上一場賣樺地君ＣＯＳ伊莉莎白和中華小廚師的照片，大家說很可愛妳還一臉得意的樣子。」千草立刻吐槽。

「呃……那不算啦！妳……妳不甘心的話，也可以賣妳家阿忍的照片啊！」綠難得慌張起來，結巴著要把球推回千草身上。

「我才不要哩，白癡喔！」

繪梨栖帶著笑容看她們鬥嘴，溫馨感和失落感交雜在一起，讓變得她比平常更沉默一些。

 

輪到綠上台主持之後，千草看著繪梨栖，溫柔地低聲問著。

「怎麼啦，今天好像比較沒有精神？」

「咦？有嗎？」沒想到會被發現，繪梨栖趕緊露出笑容掩飾。

「如果學生會很忙的話，話劇部的雜務我會幫忙的，妳不用勉強自己抽時間。文化祭的劇本也寫好了，排戲的部分交給可可就行了。」

「不是因為很忙的關係啦。」

「那是因為？」

「嗯……覺得好羨慕妳們喔。NANAKI也是，妳也是，可可也是。看著妳們，覺得好嚮往，也有一點寂寞。」

「是想談戀愛嗎？」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耶。」

「小梨一直有很多人追求，不用擔心找不到男朋友。」千草輕鬆地替她打氣。

「要是那些人知道我喜歡黃色笑話，通通會跑光的吧，哈哈。」繪梨栖笑著打趣自己。

「一定會出現了解妳的人的。」

「嗯……」繪梨栖覺得害羞又有點心虛，於是故意逗千草，「像和妳忍足學長一樣嗎？」

不出她所料，千草紅著臉結結巴巴地擺手否認。

她看起來好幸福，自己也能得到那樣的幸福嗎？繪梨栖搖了搖頭，試著甩開那種負面的情緒。難得來這裡，她希望自己能開心地參與這裡的一切，於是舉起了手跟著競標。

＊＊＊＊

拍賣會結束後，奈雪和千草就各自去約會了。

「通通滾吧現充！」綠很沒風度地對趕著搭車的千草喊著。

「妳自己也可以和樺地君約會啊，笨蛋！」

雖然有點趕時間，但千草還是在出校門前頂嘴了回去。假日的校園側門沒有甚麼學生，繪梨栖和綠站在那裡看著千草離去。

「真是的，難得大家聚在一起，多待一下再走嘛，見色忘友。」綠任性地耍脾氣抱怨著。

「我倒是覺得她們明明有約會了，卻還是抽時間過來，代表她們很重視妳啊。」

繪梨栖柔柔地說著。她說話的速度總是不快，甜甜柔柔地帶著一股慵懶，讓人聽了很放鬆，就像躺在春天的草地上曬太陽。

綠即使心裡清楚，但嘴巴上還是不承認。她翹著嘴哼了一聲。

「除了在網路上，我們好久沒獨處了，做甚麼好呢？」繪梨栖問。

「要來我家和我打一砲嗎？」

「呵呵，雖然好像也不錯，不過天氣那麼好又是難得悠閒的周末，妳騎車載我去附近兜風嘛。」

「雙載是違法的，妳校園動畫看太多了。」

「穿著外校的制服混進學校裡進行不明交易也是違法的啊。」繪梨栖拉起綠的手搖來搖去，露出她最擅長的甜美笑容撒嬌著，「好啦，走嘛。」

「我的車身不高，妳的腳又太長，坐後座腳會痠吧，我可沒有青春火箭筒。」

「醬醬醬醬，火～箭～筒～～～」繪梨栖從包包拿出了兩個六角形的小鐵柱，模仿著機器貓拿道具的音效。

「……妳應該知道這不是拿來給後座的人放腳的吧？」

「是防止自行車翻倒時傷害到變速器的道具吧，店員有提醒我。」繪梨栖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這樣腳就不會痠了，走吧。」

繪梨栖平常雖然乖巧保守，但有時候就會突然作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起每天都搞怪的奈雪，繪梨栖突如其來的舉動反而常讓綠感到錯愕。而且一旦決定要做的事就會很堅持，綠每次都拗不過她。

「被交警要學生證的時候妳就尷尬了。」

綠瞄了她身上的青學制服一眼後，轉身走向車棚。繪梨栖笑嘻嘻地跟著她。

 

她們騎出校門，沿著校園旁紅磚色的人行道前進。相對車來人往的市中心，座落於住宅區之間的校園即使白天也顯得靜謐。轉彎之後，進入狹窄的巷弄之中。住宅櫛比鱗次，一排排的房子在彼此之間僅留出一輛汽車可以穿越的寬度。綠騎著車流利地穿梭過一條條小巷。

繪梨栖看向湛藍少雲的天空。進入九月，陽光比暑假時稍稍減弱了氣燄，徐徐微風吹拂她的臉龐。她覺得很開心，發自內心希望時間的流轉能夠變慢一些，和自行車的轉速一樣就可以了。

她們就這樣靜靜地享受這份悠閒的時光，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直到綠開口。

「我一直很想問妳啊。」

「真心話大冒險嗎？好啊～」

「妳喜歡在冰帝的生活嗎？」

「嗯，喜歡啊。」繪梨栖毫不猶豫地回答。

「不會覺得學生會那些很無聊很累嗎？以後也要幫家裡管公司什麼的，但妳其實比較想一整天窩在電腦前寫程式吧。」

「嗯……小時候會這麼想，但後來想法就慢慢改變了，主要是因為景吾哥的關係吧。很崇拜他，也嚮往變成和他一樣優秀的人。」

「那種自戀狂有什麼好崇拜的。」

「呵呵，雖然他看起來很愛現，很自我中心，但其實很關心周圍的人喔。尤其是崇弘，他完全是把他當作自己的弟弟，甚至讓人覺得他過度保護了。」

綠知道繪梨栖是在暗示那天跡部和她說的話只是出自於關心樺地，要她別想太多。但綠心裡還是不太能接受跡部的態度，於是裝作沒聽懂。繪梨栖看綠沒有回應，又把話題拉回來。

「學生會那些事情是我自己要做的，沒有人勉強我。以後要協助經營公司，也是因為想幫爸爸的忙而已。不管是冰帝的活動，或是和妳們一起做的事，都是我想做才做的。所以啊，不用擔心我喔。」

「嗯。」

繪梨栖的語氣誠懇而自然，不像是為了安撫她說謊，於是綠放心了。

「那換我問～」繪梨栖朝氣滿滿地喊著。

「問什麼？」

「問問妳談戀愛的感覺啊。」

「啊？」

意料之外的問題讓綠的手歪了一下，正逢轉彎的車身稍微偏離了軌道。

「喔喔～好危險。」繪梨栖說，但語氣還是很悠閒。

「笨蛋喔，問什麼蠢問題啊！妳去問千草和真田妹啦。」

「只要稍微提一下，千草學姐的心情就直接寫在臉上，不用多問也知道了，呵呵。」

「說的也是。」

穿過公園旁的小徑後，眼前出現了一條小河川。她們轉彎後沿著河川前進，並放慢了車速。河堤沿線的櫻樹綴滿了綠葉，少數染上的橘紅散發淡淡秋意。

「NANAKI我也有問喔，她說『甜甜的，暖呼呼的，輕飄飄的』。」

「聽不懂啊，聽不懂！」

「還有『想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不管他做甚麼都覺得好可愛，忍不住想親他，一想到就心跳加速』。」

「幹這太肉麻了！我連腳底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那妳呢？也會覺得崇弘很可愛，忍不住想親他嗎？」

「妳是認真要問的嗎？如果是的話我就載妳衝下神田川。」

「那我們只好殉情了，嘻嘻。」

綠沒有回答，只是慢慢降低了車速，最後停在一個小公園的旁邊。她們下了車，坐在公園裡的石製長椅上。

「是跡部要妳問的嗎？」

綠很平靜地問著，沒有特別不悅的神情。繪梨栖搖搖頭。

「我只是覺得，妳的話應該會大聲地說『我們就是在交往，不然你想怎樣！』之類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

綠低著頭，玩著自己的手指。她總是有話直說，這是繪梨栖第一次看到她吞吞吐吐的樣子。繪梨栖觀察著她的表情。如果是害羞，眼神應該是欣喜的，嘴角應該是上揚的，臉頰應該是微微泛紅的，但從她的臉上看不太出來這些反應。

「和他在一起的時間總是很開心。只要有他在，心情就會變得很平靜，也很想要和他多多相處，更了解他這個人。」

綠慢慢的說著，似乎想到一些和樺地相處的片段，她露出了微笑，眼神也變得很溫柔。

「但如果妳問我有沒有類似千草或真田妹對他們男朋友那種情感，嗯……老實說，好像沒有。我也好像，沒有對誰有過類似這樣的心情。」她似乎覺得有點心虛，聲音變得微弱了一些，「這樣，不行嗎？」

「有什麼不行呢？每個人對感情或交往的定義都不一樣嘛。」

繪梨栖輕鬆地說著，伸直了雙腿晃呀晃的。她看綠沒什麼精神的樣子，於是輕輕推了她一下。

「好了啦這有甚麼好沮喪的。」

「……那天我和跡部說，他只是想有個人陪他，他說甚麼都會回應，他做什麼都能接受，就算不是樺地也可以……但其實，我是在說我自己。」

「才不是呢，我知道妳不是這樣，崇弘也知道。他可不是笨蛋啊，隨隨便便就聽人使喚。他知道妳關心他，也想回應妳對他的好。他和妳在一起很開心，我和景吾哥都知道的。」

「……這樣啊。」

「你可以自己問他啊，崇弘是絕對不會說謊的。」

「我知道，所以才覺得很安心。」綠小聲地說，臉頰終於泛起一絲絲緋紅，「但我才不要問哩。」

「哈哈哈，其實妳和千草學姐很像呢。」

「誰像她啊！等一等，妳今天好像有點得寸進尺喔，稍微對妳溫柔一點就騎到我身上來了。跟我回家，我要好好調教妳一番！」

綠跳了起來，露出邪惡的笑容對繪梨栖伸出手指。

「哇啊～好害羞喔，可是我很樂意喔，嘻嘻。」

她們進行著無厘頭的日常對話，打打鬧鬧地又騎上了車，掉頭往綠住處的方向前進。

＊＊＊＊

冰帝學生會的選舉順利落幕了。雖然候選人只有繪梨栖一名，但還是得到了超過七成學生的支持，讓她感到非常開心。

然而選舉之後才是忙碌的開始。學生會新舊成員的工作交接，運動會和文化祭的活動規劃，話劇部在文化祭演出的準備等等，再加上期中考快到了，讓繪梨栖最近都沒有時間玩線上遊戲。

「唔～好累好累喔～」

學生會長的辦公室裡，繪梨栖癱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的呻吟著。

繪梨栖正式接任會長之後，辦公室已經交給她使用。但不像跡部總是用著帝王般的姿勢坐在那張豪華的大椅子上，她喜歡輕鬆地靠在沙發上用筆電工作，沒人的時候還會整個趴在上面休息。辦公室的裝飾整個重新改過，柔和的亮色系基調營造出很居家的氣氛。

而負責搬遷與改裝工作的是細心又負責的樺地。他就像跡部的專任秘書，不管是網球部或學生會的事務，甚至跡部的日常大小事都是樺地負責的。而在繪梨栖擔任會長之後，他也像是她的秘書，替她打點好各項雜務，讓她可以專心在會長的工作上。

「這陣子多虧了崇弘的幫忙，我才能輕鬆不少。不然的話真的就沒辦法兼顧社團的事情了。難得千草學姐寫出那麼好的劇本，不能一起演出就太遺憾了。」

她離開沙發，直接坐在鋪了地毯的地板上。她抓了一個抱枕摟在懷裡，就像待在自己家一樣輕鬆。

「期待妳的表演。」樺地說。他很有規矩地端坐在沙發上。

繪梨栖對他露出笑容，然後開始聊起話劇社的活動。她們要演出什麼故事，她是扮演怎麼樣的角色，還有排練時發生什麼趣事。她說了很多，似乎很開心的樣子。樺地靜靜地聆聽著。

話題告一段落後，繪梨栖轉頭望向窗外。夜晚降臨的時間越來越早，已經可以看到幾顆星星了。

「很晚了，你先回去吧。」繪梨栖說，「我手邊的事情處理完就會回去了。」

「我等妳，送妳回去。」

「不行喔，這樣綠會吃醋的啦。」她用著開玩笑的語氣調侃著。

「她要我幫妳的。妳最近不在，她很寂寞。」

「所以你更要多陪陪她啊。」

「我幫妳的忙，讓妳有時間可以陪她，妳們都會開心。」

聽到樺地這麼單純的想法，繪梨栖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如果我的事情很多很多，忙到連你自己陪她的時間都沒有呢？」

樺地沉默著思考起來，似乎為了這個問題感到有點困擾。

「那就減少睡眠時間。多忙幾小時，就少睡幾小時。」

「唉呀，別這麼拚。年輕人要好好睡覺。」她笑著，故意用老奶奶的語氣說話。

「可是妳最近都沒有睡好。」樺地擔心地看著她。

「被你看出來了啊？真不好意思～」

她捧著自己的臉，輕鬆地想帶過這件事。把自己照顧好，不讓身邊的人擔心，是她從小養成的原則。

「我會努力幫忙，讓妳有時間休息。比較不忙之後，也有時間一起玩。」

而盡力地幫助、守護身邊的人，讓他們都可以得到幸福，則是樺地的原則。

繪梨栖看著他誠懇地說著這些話樣子，心裡頭有種奇妙的感受。

暖暖的，甜甜的，覺得眼前這個樸拙的大男孩非常可愛，讓她想再多逗他一下。

「崇弘果然很溫柔啊，很難不愛上你喔。」

如她所預想的，他紅著臉稍微低下頭，但眼神中又帶著一絲的不服氣，意思是要她別鬧他了。

一瞬間，她的心裡浮起一個從未想過的念頭。她的臉紅了。

「你還是先回去吧，太晚的話我會請家裡的司機過來的。」

她站起來，走向辦公桌前。樺地對她突然要他離開的舉動感到不解。

「回家陪綠玩，然後好好休息。」她露出她一貫的溫和笑容，「這是會長命令喔。」

樺地猶豫著不想離開，但繪梨栖比他更堅持。他們就這樣無言地看著對方，直到樺地終於點頭說了聲「是」。

樺地離開後，繪梨栖站著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又走向窗邊，坐在地上靠窗縮起了身子，把臉埋進膝蓋裡。

過了很久，她才拿出了手機，按下了快速通話鍵，很快地電話接通了。

「什麼事？」手機的另一端傳來慵懶而傲慢的聲音。

「可以幫我一件事嗎？」她說。

＊＊＊＊

學生會的例行會議結束後，樺地像往常一樣打算留下來幫繪梨栖的忙，但卻被跡部叫住了。

他看向繪梨栖。她正在和今天負責會議紀錄的女孩討論公事。今天跡部突然和他說以後的會議紀錄就由另一個學生會成員負責，讓他心裡有點失落。他反省著自己是否有做不好的地方，才會被換下來。雖然不清楚理由，但他相信跡部的安排是最好的，於是沒多說甚麼就接受了。

跡部離開會議室，樺地安靜的跟在他身後。

「你覺得日吉怎麼樣？」

樺地知道跡部是在問他日吉接任新部長的事。

「他很努力，但總是給自己很大的壓力。」

「嗯，要找出他自己的領導方向，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多幫他，有甚麼問題隨時和我說。」

「是。」

「明年就靠你們了，多花一點時間練球吧。」

「是。」

「你之後把心思放在網球部上就好，學生會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

這是跡部的安排，他一定有他的理由，只要默默地相信他、幫助他就可以了。

這是樺地一直堅信不移的事，但卻在這一刻動搖了。

「怎麼？有意見嗎，嗯？」

跡部停下腳步，轉過頭來高傲地看著他，眼神散發出不許任何人反抗的威嚴。有些人會因為震懾在他的氣勢之下而順從他，但樺地不是。他從來沒有怕過跡部，他是因為喜歡他、信賴他才毫無怨言地順從他的。

他很想開口說些甚麼，例如他會努力兼顧好兩邊之類的。

「…………是。」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說。

「那就好，走吧。」

樺地繼續跟著跡部走。在進電梯之前，他回頭看了會議室的方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