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草)

 

暑假。

期末考的時候總想著,等到考試結束放暑假之後,我要做很多很多事。我要大量生產寫文章、看很多書、積極參與社團活動、和朋友出去玩、多一點時間約會等等。結果除了偶而和朋友出去玩以及多了很多時間約會以外,我也沒做什麼有生產力的事。啊……有啦,最近把之前寫過的故事改成劇本,常常去社辦和大家討論文化祭的演出內容,應該算是唯一有生產力的活動吧。

晚餐後和家人去附近散完步回來,我就懶洋洋地癱軟在床上。飯後有作一點運動才躺在床上,應該不至於變成牛吧。那就變成……變成什麼好呢?侑士好像沒有特別喜歡什麼動物呢。他比較喜歡貓還是狗呢?應該是貓吧,感覺和他的個性比較契合。嗯,那就變成貓吧,希望他摸摸我,我就安靜地縮在他的懷裡撒嬌,也不用擔心什麼害羞的問題……是說,我好像,在想很不要臉的事……

手機的鈴聲打斷我無意義的妄想。我伸手把床頭的手機抓了過來看向顯示畫面,是小雪。她好像很喜歡打電話找人閒聊,聽說綠和她通電話的頻率是兩三天一次,就算不熟如我也可以一兩個月接到一通來電。除了侑士和書繪,我不太會和朋友通電話聊天,但對於小雪那種『我只是想找妳說話啦,哈哈』的電話,其實我默默挺開心的。

「喂~」我的語氣比平常放得更軟,心裡也有點雀躍期待。

「千草姐姐!幫幫我!!」

突然的高亢音量讓我嚇得拿開手機,接著才小心翼翼地靠回耳邊。

「……怎麼了?」

接著小雪開始用非常激動的語氣述說來意。她平常講話的音調就偏高,速度也很快,似乎經常性地處於亢奮狀態。但她今天的亢奮程度並非往常所能比擬,講話速度快得像是用人聲模擬器調出來的,我一度懷疑這是她為了捉弄我所設計好的錄音。

但其實講話快就算了,我自己的講話速度也滿快的,所以她說的話大致還能聽懂。比較麻煩的是,小雪的表達方式有點特別,有獨特的思考模式以及跳越式的邏輯,並不太會去考慮聽者的立場。也就是說,她常常會用只有自己知道的話去表達,所以有時候會跟不太上她在說什麼。

但我還是透過推敲和反覆確認,漸漸地整理出她想要表達的內容:冰帝的網球部部長也就是跡部,在暑假期間舉辦了一個關東地區的雙打比賽,所有外校的國中生都可以自由報名參加,獎品是吃到飽的餐券。明天就是比賽了,但小雪剛剛才從綠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她想假扮成男生和她男朋友去參加這個比賽,當然報名已經截止了,所以她希望我透過侑士,讓她可以臨時報名加入。

我覺得這不是一件很難描述的事,但我還是花了快十分鐘才搞清楚所以事情的緣由以及小雪請求的內容。

「對對,就是這樣,真虧妳還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哩。」小雪開朗地笑著,替這段混亂的對話作了個總結。

原來妳有自覺呀……。

「可以嗎?」她用著楚楚可憐的語氣拜託著我,讓我有點心軟,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好。

「我先問問看侑士好了。」於是我委婉地答覆。

「耶!千草姐姐答應了!那我就等妳的消息囉~哇哇好開心喔~~謝謝妳!」

呃,我……

她又連珠砲地講了一串話,然後就掛斷電話了。

唉……每次都被她牽著鼻子走。

 

說到這個冰帝的雙打盃,就不得不提到一件不堪回首的回憶。

接近學期末的某個午休,我和侑士吃完午飯後待在校園一角隨意閒聊時,他提到了跡部要辦的這個比賽。我第一個想到的是,校方怎麼會答應讓他使用學校場地作這麼誇張的個人活動?然後侑士回答,申請的名義是『跨校社團交流』。

「這說不定是冰帝史上最盛大的跨校社團交流呢。」我語氣平淡地挖苦著,然後侑士笑了。

「我們正在討論要用什麼方法吸引各大校的正選來參加呢,例如青學和立海等強校就是我們這次的主要目標。」侑士向我解釋,這似乎是跡部為了更加了解各校選手所舉辦的活動。

「最現實的方法就是獎品嘛。」

「真聰明呀。」侑士笑著回應我,「跡部的提議是,巴黎來回機票、音樂廳表演或美術館的門票等等。」

「哇,這是在炫富吧。」我皺起了眉頭。我猜如果是綠,不但會不屑這些獎品,還會酸個幾句,例如『有錢人的格調就是不一樣唷』,之類的。

「但單以獎品的價值來說,不是很吸引人嗎?」侑士反問我。

「並不是單價越高的東西就越吸引人吧。哪個一般的國中生會為了得到這些獎品來報名?又不是大家都是上流社會的大少爺,喜歡去聽聽音樂,逛逛美術館,有空還去個巴黎踏踏青之類的。就算送了機票,食宿和其他旅費也不是一般國中生能夠負擔的好嗎?這就是上位者不懂得庶民的疾苦吧。」

就在我大放厥詞之際,身旁響起一道令我後頸發冷的聲音。

「真抱歉呀,我不懂得庶民的疾苦呢。」

我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驚恐地轉向聲音的主人。一看到跡部冷漠的臉龐,我瞬間興起土下座道歉的念頭,腳都軟了起來。

「對……對不起,擅自作了很失禮的評論。」

我退了一步躲到侑士的旁邊,害怕地垂下頭避開了視線。但又想到他叫我不能低頭說話,於是強迫自己的頸子堅強起來。

「那麼妳說說看好了。不像我們這些上流社會的大少爺,妳比較了解庶民的想法吧?妳有興趣的東西,應該能更吸引一般的國中生。」

可惡,故意重複我剛剛說過的話在挖苦我。雖然有點生氣,但害怕和想逃跑的心情還是占了大部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希望他大人有大量,能夠饒過小女子一命。

「好了啦,跡部,你就放過她吧。」侑士大概是看我很可憐,於是開口幫我求情。

「沒有啊,就大家討論一下嘛。對吧,樺地?」跡部用著若無其事的口吻回應,還要身旁的樺地君配合他一句。

看他的樣子,我不說個什麼答案他是不打算走了。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把剛剛想到的東西說出來了。

「……吃到飽的餐券,之類的。」

因為強迫自己要對上跡部的視線,所以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跡部的反應。他聽到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了覺得有趣的表情。

「不錯的提議嘛,果然問妳是對的。」

我有點分不出來他是在奚落我,還是真心認同我的提議,個人判斷是前三後七。而那個三的部分還是讓我有點惱怒。可惡,有點想頂嘴,但因為神經緊張所以想不到什麼犀利又不失禮貌的反駁。就在我掙扎糾葛的時候,跡部就大步離開了。

「恩格爾係數極低的人才不會知道一般窮學生的需求呢。」

一直到跡部走遠後,我才咕噥了一聲。侑士聽到立刻笑了出來。

「其實我一直很想說,你這麼懂我的笑點,我很感動。」我把頭轉向侑士,用最真誠的心情向他告白。

「咦?」他露出有點驚喜的表情,但很難得地不知道要回我什麼。

 

 

嗯,仔細回想起來,這份回憶也不是只有不堪回首的部分呢。

總之,先打給侑士看看吧。於是我給他撥了電話,和他說明了小雪的請求。

「嗯,知道了,我會處理的。」他聽完之後沒有多問什麼,就這麼答應了我這個任性的要求。

真是溫柔又可靠啊。這個想法一浮上來,滿溢而出的情感就這麼不小心地化作詞語脫口而出。

「謝謝你,最喜歡你了喔。」

說是脫口而出,好像也不完全是這樣。其實我一直想試試看這個模式,於是順著這個合適的氣氛,想來試個水溫。如果他用很自然的態度回應我的話,那我也可以偶而用半開玩笑的語氣來說個幾句的吧。

我緊張地等著他的反應,但他卻一直都不說話。我的臉都快要比手機還燙了。

「……你幹嘛都不說話?」我終於受不了了,壓低聲音悶悶地問著。

「啊,抱歉,我只是太感動了,好像在作夢……」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就覺得心情變差了,有種很不甘心的感覺。

「妳可以再說一次嗎?」

「不要。」

「再一次就好了。」

「不要啦!討厭!」

我說完就掛上了電話,盯著牆壁生悶氣。

 

 

 

****

(忍足)

 

呃……生氣了……。

應該只是在害羞而已吧。沒辦法,等她氣頭過了再來哄哄她吧。先去洗個澡放鬆一下,思考有什麼好方法可以逗她開心,一邊來回味剛剛那句甜美的告白。有點羞赧又飽含著滿滿的柔情,調皮中又帶點撒嬌的語調,宛如親吻了我的耳膜之後又羞澀地躲開了。

太幸福了,今晚一定可以作個好夢。

我沖完澡後走回房間,拿起手機打算撥電話和千草道歉的時候,看到她傳來的簡訊。

『對不起,我真是太任性了,竟然掛你電話……我只是覺得很不好意思而已,就惱羞成怒了。是我脾氣太差了,希望沒有讓你感到不愉快ω`)我也想試著溫柔一點,可是還是做不好呢……我會再努力的。剛剛的事謝謝你,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喔,晚安(*'-'*)

啊……這真是……

我沒有多思考什麼,就按下了通話鍵。

「……喂?」她的聲音細細的,聽起來有點緊張。

「好想見妳喔。好希望妳現在就在我的身邊。」

「你很煩耶,又在打嘴砲了。」

「就是呀,不論我說什麼,都無法表達出妳所帶給我的感動呢。好想抱抱妳,親親妳,來傳達我心中的情感……」

「住口!」

「喔。」我閉上了嘴。

「……晚安。」她放軟了語調,輕聲說著。

「晚安。」我柔聲回答,等她先切斷了電話。

我用著憐惜的心情看著手機,往螢幕輕輕一吻後,倒在床鋪上回味著這段對話,還有剛剛的簡訊。

 

 

 

冰帝以全國大賽主辦校的身分,取得了參加大賽的資格。

聽起來很荒謬的理由對吧?但是跡部為網球部爭取到了。他站在所有社員前方,用冷靜的口吻宣布這件事時,台下一片靜默。所有人都知道這背後隱含著什麼樣的意義:這等於是跡部用錢買來的資格,在那些用著自己的實力打進全國大賽的學校眼中,這是骯髒至極的手段。

自尊心極高的跡部,竟然為了冰帝作出這種事。我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跡部用著犀利的眼神緩慢掃視過眾人,他看透了所有人的想法,平淡地往下說。

「冰帝不是以前的冰帝了。我們要把自尊、輕敵之心、過去的榮耀全部捨棄。唯一要想的,就只有復仇雪恥,盡全力取得勝利,得到冠軍。覺得不滿的,可以選擇不參與全國大賽,但還是可以留在網球部。這是你們的選擇,我不會過問。」

沒有人說話,但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嚴肅。

「你覺得呢,日吉?」

跡部看向日吉。真壞呀,跡部,故意選擇了在最關鍵的比賽中落敗,也是未來最有可能統領冰帝的學弟。

「我覺得……」日吉用力咬著牙,緊繃的全身傳達出他強烈的意志,雙眼中如火焰般燃燒著的,是對復仇的渴望,「我覺得很開心!比誰都開心!請一定要讓我加入正選!我絕對,絕對不會再輸的!」

「我也是!」被日吉的決心給激勵的岳人,緊接著往前站了一步大聲發言,「我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打敗青學!用什麼手段拿到比賽資格我都不在乎。因為有資格參加全國大賽的,本來就不是他們,而是我們冰帝啊!」

「沒錯!」

「參加全國大賽!打倒青學!」

所有人都被鼓舞了。眾人紛紛喊出心中的意志,就像關東大賽時一樣,當每個人都把無形的想法化作言語說出口之後,就會成為有形的力量,支撐著人們去達成目標,把因為挫敗而分散零碎的心重新凝聚在一起。

「那就跟著我吧。我會帶領你們,重新走向勝利。」

跡部的嘴角勾起微笑,代表著信心,更代表著絕對的意志。我沒有跟著呼喊口號,但心中的熱情不輸給在場任何人。

我們會贏的。為了奪回原本應屬於我們的勝利,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

 

確認得到參賽資格的隔天,也就是雙打盃結束後,召開了正選會議,決定了出賽名單與順序。我這次是出戰單打三,而岳人則是和日吉搭擋。他們是榊教練所特別設計的快攻組合。放棄彌補弱點,專心發揮原本的長處,並用新奇的組合來出奇制勝,可說是絕妙的戰略。

「就算沒有我在旁邊幫你,也不要感到不安啊。」會後,我故意這麼調侃岳人。

「我才不會哩。是侑士你沒有了我,會感到寂寞吧。」岳人擺出高傲的態度,還一點兒都不為自己說的話害臊。

「啊,是有一點吧。」我故意順著他的話這麼說,不讓他猜出我是開玩笑的,還是真的這麼想。

岳人似乎懶得理我這種裝模作樣的態度,擺出不屑的態度哼了一聲後,就繼續說自己的話。

「不過,侑士能出戰單打,我其實覺得挺開心的。」

「喔?」我好奇地看著他。

「因為你真的很有實力。我想看你為了自己的勝利去打仗,而不是把心思都花在配合我。」

我本來想表達些對於雙打的看法,還有和他搭擋的心情,但想到這是岳人用自己的方式在為我著想,於是把那些話又收回去了。

「我會贏的。」最後我只說了這句話。

 

從那天起,就是如火如荼的訓練了。

我們每天都進行著嚴密的訓練,回家後累得無法動彈,雖說是暑假但幾乎沒有個人時間。即使如此也沒有任何人抱怨,甚至可說是求之不得。

好想贏呀,想贏得不得了!

對勝利的執著已經完全盤據每個人的內心,我們無暇思考其他念頭,就這麼朝著這唯一的目標筆直地前進著。

千草有時候會來看我們練習。自從參加全國大賽的消息公布後,幾乎沒有時間陪她,晚上因為太累了也沒什麼講到電話。雖然看得出來她有點寂寞,但她始終都在鼓勵我、支持我。她偶而會撐著我送給她的新傘遠遠站在場邊,待了一會兒就回去了。對於她這些內斂而窩心的舉動,我唯一回報的方法也只有努力練習並贏下比賽了吧。

類似的每日就這樣重複著,直到一名不速之客闖入球場為止。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樺地從草叢中一把拖出了一名抓著單眼相機的女孩子,她的呼喊聲響徹全場,所有人都停下手邊的練習轉向事故地點。

是網球部的粉絲?雖然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但好像有點違和感。難道是外校生潛入來偵查?這樣的話行徑還挺大膽的。

看起來似乎會滿有趣的呀。練習這麼辛苦,來點餘興節目也不錯呢,呵呵。

而跡部似乎早就察覺到異狀,他臉上掛著一抹平靜的冷笑,走向樺地和女孩。

「竟敢來偷拍本大爺,啊嗯?樺地。」

一聲彈指,不需多餘的命令,樺地立刻伸手奪取女孩的相機。而女孩則將相機緊緊抱在懷中,往樺地的反方向滾了好幾圈,靈巧地避開了樺地的捕捉。身手矯健的程度不用說,誇張有如漫畫的行徑亦是令人嘆為觀止。但樺地依然不為所動,僅遵著跡部的命令,用更靈巧的身手快步踏向前逮住了女孩。兩人開始爭奪起關鍵的相機。

就在我認為這件事的有趣程度已經遠超出我的預期之際,女孩張嘴狠狠咬下樺地的手。但樺地不但不閃避,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兩人就這麼僵持在那裡。

我轉頭看向跡部,態度一貫冷靜的他現在已經臉色鐵青,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

「樺地,放手。」

樺地聽令放手,女孩露出得意的笑容。跡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妳是誰?外校的人來這裡做甚麼?」

跡部逼問著女孩的來歷。女孩依然坐在地上,緊繃著身子狠狠回瞪,但卻不發一語。氣氛變得凝重,於是我忍不住插了嘴。

「別這麼兇嘛,跡部。」我走了過去,並蹲了下來,用著溫和的語氣搭話,希望讓她放鬆下來,「妳是為了什麼目的來的呢?只是為了拍照嗎?」

女孩轉過頭來看我,我們眼神接觸的一瞬間,我的身體像是凍結了。

非常冰冷的眼神,卻含著濃烈的恨意,像是恨不得我消失在這世界上似的。

但只有極短的一瞬間,那種椎心入骨的恨意就消失了,只剩下單純的厭惡感,和她瞪著跡部的感覺是類似的。我不禁懷疑是我想太多了,於是維持剛剛的平常語氣繼續和她搭話。

「難道是看上我們部裡哪位成員了嗎?」我開著玩笑,有點故意想逼她說話。

她愣了一下,然後慌張地往四周張望了一會兒,像是被我說中心事似的。

「呃……其實每一位都很不錯……。」

「喔?」太有趣了,著實讓人想深入追問下去。

「不,不是!其實我……」

現在不只是球場的所有社員,連周遭那些來加油或觀賽的一般學生們也都把視線投注在女孩身上。尤其是部分熱情的女性粉絲,已經釋放出強烈的不友善目光了。

女孩慌亂的視線最後停駐在樺地身上,她開了口。

「……其實我只喜歡樺地君一個人……咦?」

哎呀……這真是……

我再度轉頭瞄向跡部,我覺得他似乎已經到達情緒崩潰的臨界點了。

「就憑妳這種貨色

跡部大步走向女孩面前,伸手用力拉扯她的頭髮,粗暴的行徑讓我不禁咋舌。女孩尖叫出聲。

「相貌不但不華麗,還一點特色也沒有;矮冬瓜黑短髮小鼻子小眼睛,還蠢得要命,也想追求樺地?」

「幹!很痛耶!關你屁事呀!」女孩用力揮開跡部的手,大聲怒罵著跡部。

我猜跡部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聽到這種程度的髒話,他的撲克臉已經徹底失守了。他微微張著嘴,平常總是咄咄逼人的他現在竟然完全無法回嘴,看得我忍不住要笑出來了,但怕惹惱跡部所以硬是忍在心底。

「跡部,應該問問本人的意思吧?」我抱著湊合一對佳侶的美意,徵求跡部這位監護人的同意。

跡部瞪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責備我多管閒事,但他面色凝重了數秒之後,還是開口徵詢了樺地的意見。而不知道該說意外還是不意外,樺地的回答一如往常地只有一個字,「是。」

沉默的空氣凝結了許久之後,跡部才終於開口。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本大爺也沒有意見。」

哎呀,真是可喜可賀,在監護人的祝福之下,一對佳偶就這麼誕生了。相信這樣值得祝福的喜事,應該也能替我們網球部增添好運的吧。

我將友誼之手伸向我們網球部大家族的新成員,但她無視於我自己站起身來,連看都不想看我。

為什麼?我哪裡得罪她了?

因為很在意她的態度,於是我努力想要討好她,試圖和她拉近關係。我邀請女孩留下來繼續看練習,並領著她前往千草的方向,希望千草能幫我招呼她。但千草一看到我們走過去,立刻轉頭就走。是因為她不想惹麻煩,還是因為這種性格強烈的人她會感到害怕呢?

「好久不見啊,小千草!」

女孩出奇不意地大喊。千草的身子震了一下,停了好一陣子才慢慢轉過頭來。

「妳們認識?」

我忍不住張大了眼睛,只看到千草皺起眉頭,一臉無奈地看著我。

「草野綠,青學二年級。以前大阪的時候是鄰居,很小就認識了。

 

 

練習結束後,我走向在球場附近等待我的千草,我們約好今天一起吃晚餐。草野正在和千草說話,一看到我走過去,轉身就要離開。

為什麼?她為什麼討厭我?

大概是基於好奇,甚至反抗她的心態,我明明知道會碰釘子,卻硬是要跟草野搭話。

「要一起去吃飯嗎?」我掛上交際用的笑容,盡可能地放低姿態。

「我最討厭跟情侶吃飯,比跟不熟的親戚吃飯還討厭,我情願回家一個人吃泡麵。」草野毫不客氣地拒絕我,挖苦的語氣和表情有著滿滿的嘲諷意味。

千草愣了一下,露出微妙的表情,似乎是覺得尷尬,但又同時覺得很好笑。

越是這樣的態度,越是不想認輸呀。怎麼可以在女朋友面前被她的好朋友壓著打呢?我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再度開了口。

「既然妳要回家的話,就讓樺地送妳吧。」我用著自然的語氣建議著,千草和草野同時瞪大眼睛看著我。

「哈啊?」草野抬起頭,用更加挑釁的眼神看向我,刻意放大了音量,「不用吧,我又不是要去征服世界,不需要召喚巨神兵吧?」

「噗嗤……呃,對不起。」千草用手背掩住自己的嘴,並連忙看向四周,發現樺地正在附近不遠處觀察這裡時,尷尬地低下了頭。

其實在練習結束之後,我就有和樺地提議讓他送草野回家的事,而樺地似乎很樂於接受這個方案,於是我秉持著協助學弟戀情的心意,決定和這個難纏的女孩搏鬥到底。

「樺地也很想和綠小姐多多交流對吧?」

我看向樺地,發現他的巨大的身軀微微緊繃,雖然是幾乎難以察覺的程度,但顯露了他緊張的情緒。他點了個頭。

「搞什麼東東……」草野吃驚地看著樺地的反應,發出像是自言自語般的低喃聲。

「如果綠小姐不排斥的話,就這麼決定了吧。」我輕輕拍掌,像是定案般地宣布著。

「喂,你這傢伙……」

正當怒氣衝衝的草野要開口反駁我時,樺地適時地走過來,靜靜地望向草野等待著。草野轉頭看向他,張開的嘴就這麼遺忘了原本要脫口而出的話語。很好,看來樺地的態度對她而言是有影響的。

「那就麻煩你了,樺地,要好好護送小姐回家喔。」勝券在握,我移動了最後一步棋。

「是。」樺地毫不猶豫地答覆。將軍了呀。

草野就愣在原地,一時無法動彈甚至發出聲音。

「你這傢伙……好樣的啊?」

草野繃緊了身子,咬緊牙根憤怒地瞪著我,兇狠的程度更甚於她剛剛和跡部對視的時候。她個子雖嬌小,但瞪起人來卻有種異常強大的壓迫感。雖然這麼形容女朋友的好友很缺德,但這個模樣不禁讓我連想到發出憤怒低鳴,隨時都會撲過來咬人的惡犬。

為什麼?如果是因為我剛剛那些故意捉弄她的舉動而生氣還可以理解,但在視線第一次接觸的瞬間所感受到的冰冷恨意,還是讓我無法釋懷。倒也不是說這種明顯的惡意態度讓我不悅,就只是很在意也很好奇她對我的看法,畢竟她是千草很要好的朋友。

或許因為對方是個直來直往的人吧,我也開門見山地問了。

「妳討厭我嗎?」

「對!」毫不猶豫地回答了,迅速果決到讓我哭笑不得。我瞄了一眼千草,她緊張地來回看著我們兩人。

「可以知道理由嗎?」我問。

「理由?哼哼。」她不屑地冷笑了兩聲,作出誇張的厭惡表情,「像你這種濫情的愛情騙子,奸詐狡猾的情場獵人,滿嘴甜言蜜語的花花公子,討厭你還需要理由嗎?女朋友接二連三地換,說穿了就是個玩弄女人感情的王八!哈!我終於說出來了!我等了兩年就是為了今天呀!爽!!」

聽著這一連串的罵人話語,速度流暢又發音清晰,似乎就像本人描述的那樣已經準備很久了,只是苦苦等不到機會發洩出來。如果今天被罵的是跡部,我大概會抱持著佩服的態度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好戲吧。可惜現在被罵的是我,真是百感交集。

草野盯著我,似乎在等我的回應。若是一般人的話,早就惱羞成怒了吧。如果她是故意挑釁我的,這個時候生氣回嘴就如她所願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我並不覺得生氣或沮喪,況且她會有這種反應我也可以理解。千草為我所掉的眼淚,一定讓珍惜她的好友心疼不已。

所以,我現在能回應的,只有一句話而已。

「我對千草是認真的,我會好好珍惜她的。」

我筆直地回應草野的視線,即使承受再多的質疑與惡意,也絲毫沒有動搖。我必須說服她,讓她理解我對千草的心意,不需要再擔心千草受到傷害。如果可以的話,甚至希望她可以祝福我們。

但她似乎並沒有相信我,反而顯得更憤怒了。她的眼神不只流露出濃烈的厭惡,更像是有種無處可洩的不甘心。

「哼!」她連和千草也不打聲招呼,頭一甩就大步往校門的方向走。樺地看向我和千草,點個頭致意後就跟了過去。

「果然……還是不相信我嗎?」我重重嘆了一口氣,比剛才被瞪或被罵的時候更覺得沮喪。

「不,應該是相信了,才鬧彆扭的。」一直保持沉默的千草開了口,她露出尷尬的苦笑,似乎覺得對我很不好意思,接著就如我所預想的向我道了歉,「她就是這樣的人,對不起讓你感到不愉快。」

「沒有,我只是希望能和她打好關係,看來是失敗了。」

「怎麼說呢,如果用最簡單的解釋,她會討厭你只是因為,你把我搶走了。」

我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我一開始就搞錯方向了嗎?

「嗯……妳們是很要好的朋友,對吧?」

我委婉地問著,稍微加重了『朋友』這個詞彙。千草立刻理解我的意思,露出尷尬的表情。我們果然是很有默契的呀。

「不是那種的啦,就只是……非常非常要好。而且她和家人的關係不好,所以我算是她目前最重視的人吧,再加上她的性格又是那樣的,所以……嗯,要和她打好關係,應該是很困難的。」

我本來一直很納悶,如果千草有個這麼要好的青梅竹馬,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她提起過草野的事。現在理由終於明朗了。

「沒關係的。」我走向她身邊,拍了拍她的頭,「我可以理解的,妳不用覺得為難。」

「嗯。」她乖巧地點了點頭。

「如果她能交個男朋友,應該就會平衡一點了。」話一說出口,我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這樣好像在說我覺得草野很礙事似的。

「也是呢。」但千草似乎沒有想這麼多,認同地笑了,「只有我自己交了男朋友,害她這麼寂寞,我也覺得不好意思。如果真的能和樺地君順利發展就好了。」

「妳是這麼想的嗎?」

「嗯,雖然只是個直覺,但她的性格這麼極端地尖銳,若是像樺地君這麼溫柔寬容的人,應該很適合吧。」說到這裡她笑了出來,「其實我和她很常吵架呢,就像是愛得很深又總是分分合合的情侶,因為我們都是很衝動的性格。所以其實我們都覺得將來結婚的話,應該要各自找一個性格溫和的伴侶才是正解。」

「例如我嗎?」我猜她應該是沒有想太多就說出這些話,所以我笑著逗她。果然,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別開了視線。

「……之類的。」

我故意不說話盯著她瞧,直到她臉紅了為止。

「幹嘛啦!」她輕輕推了我一下,「肚子餓了,吃飯吧。」

「好。」我牽起她的手,往校門走去。

 

 

 

****

(千草)

 

終於,全國大賽來臨了。

『終於』,是一種期盼已久的事物經歷了漫長的等待而出現,因而鬆一口氣的心情吧。然而不安的情緒同時在內心的一角埋伏著,冷眼觀察著我脆弱的心靈伺機而動。

等待對心靈來說過於漫長,但現實的時間卻流逝得太快,快得讓人擔心他們這段時間的辛勤灌溉是否足以結出甘美的果實。若雙方的實力與努力在天秤上有著同等的高度,那勝利的關鍵究竟是什麼?對求勝的執著嗎?還是單看勝利的女神眷顧哪一方呢?命運的安排讓我惶恐不安,於是一聽到初戰的對手,不該說的話就脫口而出。

『為什麼又是青學?如果能晚一點遇到會比較好吧。』

如果又輸了的話,不就還是沒辦法打進前面的名次嗎?我只差沒把後半段的話說出口,但侑士理解了我的意思。我說完就感到懊惱不已。我非但沒有鼓勵他,還用這種喪氣話徒增他的煩惱。

『我覺得這樣比較好。應該說,正選們都覺得這樣比較好。在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爬起來。就我個人的話,比起得到全國冠軍,打敗青學的心情還更為強烈。』

侑士是這麼說的。即使他依然掛著笑容,語氣也沒有很激動,但我感受到他堅定的意志。所以,我一定要支持他。今天的比賽,我要比上次更加專注地為他加油,也要更用心去理解球賽的進行。

所以,我其實私下和上次關東大賽遇到的那群男性部員們連絡了,希望他們這次也能替我解釋比賽。他們不但很爽快地答應,還說很榮幸可以幫到我的忙,讓我非常開心。

 

綠這次沒有去找青學或他校的朋友,而是穿著冰帝的制服跟我一起行動。她說是來幫樺地君加油的。

那天之後,她就和樺地君變得很要好,速度和深度都超乎我的想像。該說是一拍即合嗎?樺地君常常去她家玩耍,甚至還一起打電動或參與一些宅活動,我完全沒有想過穩重老實的他會對這些事情有興趣。

但我並沒有過問綠和樺地君的關係。因為之前在這種曖昧不明的階段時,我最討厭聽到的一句話就是『你們有在交往嗎?』所以我也沒有很積極去關切,只是安靜觀察著他們之間的互動。相信等到確定之後,綠就會主動和我說了。

 

一走近比賽場地,遠遠就傳來令人懷念的冰帝歡呼,越接近觀眾席越發清晰,宛如氣勢磅礡且整齊劃一的戰鼓。如熱浪般襲來的陣陣加油聲滲入了皮膚,蠢蠢欲動的興奮和期待在血管中奔馳,鼓舞著心臟向大腦輸送勝利的信念。

我們會贏,絕對會贏!我相信冰帝的學生全都這麼相信著。

「還是一樣熱血呀,冰帝。」綠輕聲作出評論,但並沒有像上次那樣嘲諷的意思。

距離比賽開始的時間尚早,我們在稍微遠離人群的陰涼處等候著。

「不用先去占個好位置嗎?」綠問。

「上次說的那群男生會佔位的,但太早去的話又要應酬很久,好麻煩呀。」我說,心底掠過一陣要別人幫忙佔位置自己卻躲在一旁乘涼的罪惡感。

「哼哼。」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可以先去找男朋友聊天,和他說聲加油呀。」

「嗯……不用了吧,現在人家一定很忙的。他知道我會來看啦,他知道的。」

我重複用了一樣的動詞,但後面那句想說明的是另一個意思。就算我不露面說些什麼,他也知道我心裡有多麼重視這一天即將要發生的事,無論那是不是我們想要的結果。

「哼哼。」綠又笑了一次,沒有作出任何評論,但我們都很清楚她理解了我的意思。

 

我們又閒聊了一會兒後,想說去附近買個飲料消暑一下。當我們在販賣機前研究新飲料的內容之際,一個明亮的大阪腔從身旁響起。

「若竹?」

我和綠同時轉過頭看向聲音的主人,是一名穿著黃綠相間網球制服的男孩,但我並不認識他。褐色頭髮的髮尾隨意地往不同的方向小幅度捲翹著,俊俏的臉蛋掛著爽朗的笑容。

爽朗,這個字用得雖然通俗,但他是我所見過的男孩子中最適合這個字的人。不只開朗,而且讓人覺得清爽。不會過度明亮讓人刺眼,不會過度吵雜讓人疲憊,自然親切的態度又參雜著活潑的淘氣。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個人讓我有種熟悉感,即使他這樣突然叫住我,也不會讓我覺得驚慌。

「請問你是……?」我委婉地問著,並瞄了一眼綠,她卻露出那種令人討厭的偷笑。

「啊,抱歉抱歉,我是忍足謙也,侑士的堂弟,是代表我們學校來參加全國大賽的。我是大阪四天寶寺的校隊,去年我們可是亞軍喔。」

他得意地笑了一下,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笑起來真好看,這就是所謂的陽光男孩吧。是說原來是堂兄弟呀,難怪有既視感。而且忍足家的基因也太優良了,全家都長得真好看。

但他為什麼會認得我?或許是看到我疑惑的眼神,他立刻補上我想問的事情。

「侑士有給我看過妳的照片。我本來想說來看冰帝的比賽說不定會遇到妳,就算沒遇到也會叫侑士介紹的,不過能先遇到真幸運。」

他說話的語調很輕快,像是小男孩在草地上嘻笑著奔跑。一會兒張大眼睛露出狗兒的表情熱切看著我,一會兒又露出貓咪般惡作劇的眼神。一舉一動都好活潑呀,和侑士完全相反。比起我和侑士這種冷淡的人,開朗外向的謙也君更像個典型的大阪人。

平常就很常聽侑士提起謙也君的事情,現在本人出現在眼前,就像某個有趣的夢境在現實中成真了,既不可思議又新鮮。

「幸運?」他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話,於是我也就順著他的話接出疑問。

「侑士不在的話,就可以爆料他的壞話了。」這個時候他看向綠,「是若竹的朋友吧?妳想聽忍足侑士的爆料嗎?」

「好呀,樂意之至。」綠立刻回答,露出詭異的燦爛笑容。應該說就一般人來看是合乎社交禮儀的燦爛笑容,只有理解她本性的我覺得詭異。

「喔喔,妳也是大阪人呀,那我們都是一國的了,哈哈!」

謙也君雖然興致高昂的樣子,但我卻有點不安。如果他說了很多侑士的情史怎麼辦?我不確定自己想不想聽。

「侑士他呀……」

他湊近我和綠的身旁輕聲說著,彷彿我們已經是很熟悉的朋友似的,但我卻不覺得排斥,倒是對自己即將聽到什麼內容而緊張了起來。他的語氣略顯嚴肅,像是要宣告什麼重大的秘密。

「……在上小學之前都不會騎腳踏車喔。」

我立刻噗哧笑了出來。

「很好笑對吧?」像是很滿意我的反應似的,他雙手環胸,得意地抬高下巴,瞇細的雙眼閃耀著無傷大雅的惡意,「這可是只有我才知道的祕密呢。」

當然,我並不是因為這個爆料本身的內容而笑,而是因為謙也君特地用慎重的態度講出這麼可愛的話而笑的。

「這是他的黑歷史喔,好好利用這個把柄敲他一頓竹槓吧。」

謙也君對我露出大拇指,還眨了眨眼。我笑著說好。

「那就這樣吧,我要回去和夥伴一起行動了,待會兒也會看冰帝的比賽,就各自為侑士加油吧,掰!」

他揮了揮手快速地跑開,但跑了兩步又回過頭。

「妳本人比照片還可愛喔!」

在我作出任何反應之前,他就一溜煙地跑走了。

「是個好孩子呢。」等人家跑遠後,我開口說。

「妳不是討厭這種愛裝熟又很吵的人嗎?」綠反問,然後露出譏笑的表情,「還是最後的嘴砲有加分?」

我無視她後面這句,只回答了前面的部分。

「但他的態度很自然,覺得滿可愛的。相較之下山健就真的是屬於有點煩的。嗯……要說是哪裡不一樣呢?」

就在我認真思考分析之際,綠平淡地給出了中肯的答案。

「臉吧。」

唔…………嘛。

「妳是不是在人家自我介紹之前,就知道他是誰了呀。」我沒有承認綠剛剛的回答一箭命中我藏在腦袋深處的真實想法,拙劣地轉移了話題。

「喔,其實呀,我之前私下調查忍足侑士的時候,有匿名發信給他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他的堂弟,說只要告訴我忍足侑士的情場秘辛,就給他一萬塊。」

「一萬塊,妳出手也太大方了!」我的吐槽幾乎是直覺式的反應,「但如果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應該不會為了錢出賣他的吧?況且還是這種可疑的匿名信。」

「我一小時之內就收到回信,上面寫著『從小就有強大的異性緣,甩掉的女生不計其數,曾經和比自己年紀大的大美人交往過,是個狂熱的美腿控。』然後還有小學時代的一些情史之類的。啊,當然我有付錢喔,他還回信感謝我。」

這真是……算了,不要讓侑士知道就好。

 

 

 

****

(忍足)

 

當我繞著會場跑步暖身的時候,口袋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謙也。

「幹嘛?」我說。

「我剛遇到若竹耶!還跟她聊天。」他興沖沖地報告著。

「喔?聊了什麼?」我好奇地問著。

「我和她說了你人生最大的秘密~」

「啊?什麼祕密呀?」

「不告訴你,你就用著擔心受怕的心情去比賽吧,哇哈哈!」

「喂……!」我抗議的聲音才剛從喉嚨跳出來,他就掛斷電話了。

可惡的傢伙,比賽結束再和你算帳。

 

 

 

****

(千草)

 

當比賽快開始時,我找到那群約好一起看比賽的男同學們,他們熱情地對我招手,我露出笑容快步走了過去。

「來得剛好,忍足的比賽快開始了。」

「這次也是第一場呢。」我說,轉向了在準備區的侑士。他已經熱身完畢的樣子,正在和榊老師說話。

單打嗎?我對侑士在球場上的印象都是和向日君組成的雙打,去年第一次看到的練習賽也是。聽說侑士的實力其實很強,僅次於跡部的樣子,所以我非常期待。但怕給侑士太大的壓力,我並沒有在他面前表現出來。

雙方選手出場了。緊張感迫使雙手的手指使勁交扣,像是要把彼此給咬斷。

……是上次那個刺蝟頭學弟呀。

「桃城。要簡單來分的話,算是力量型的選手吧。」綠開口,我這才想起來她對青學選手的情報瞭若指掌。

「那侑士會不會很吃虧?」我擔心地問著,但馬上就後悔了。我怎麼又在說喪氣話?

「打球靠的是戰術而不是蠻力呀,不要小看冰帝的天才。」不愧是忍足侑士粉絲團,立刻有人聲援。

「但那位學弟好像也滿聰明的樣子。」我想到上次侑士會輸,似乎有部分的原因就是被那個學弟給牽制了。

「雖然看起來是個熱血笨蛋,但他其實滿腹黑的。」綠再度補充。

唔哇……好緊張,胃好像都快痛了。

 

「一盤決勝負,青學桃城發球局!」

 

如同我們一開始所評斷的,桃城雖然看起來是個很有幹勁的熱血少年,但同時也理性地評估球場整體的動向,甚至侑士的行動與想法。侑士交互放著短球和高吊球,刻意要削弱桃城的體力,但桃城不但把那些球都硬接了下來,也沒有被打亂步調。相反地,桃城用著上次比賽所沒有展現的洞察力,壓制了侑士所有的行動。

我一知半解地聽著同學們的解釋,手掌喘息著滲出焦急的汗水。侑士失分連連,眼看就要輸掉比賽了。他的想法都被對手猜中了嗎?怎麼可能。他可是發生狀況也能維持平淡的表情處理好所有問題的性格呀。是求勝的壓力過大,讓他亂了步調了嗎?

這不像你,快冷靜下來。看到你如此焦慮地掙扎的模樣,我好心疼。我不想再看到你因為輸球而傷心失落的模樣,你的傷痛會和我對你的不捨混合在一起,膨脹到緊緊壓迫我的胸口,讓我難以承受。

……不行,我要堅強起來。

他這麼努力地戰鬥著,我卻脆弱得連在一旁守護著他都做不好嗎?他還沒有放棄,我就因為還沒發生的負面結果而兀自驚慌失措嗎?

我必須看著他,好好看著他。一直到比賽的哨音響起之前,我都要全心全意地祈求,不,是相信他的勝利。

中場休息時,坐在長椅上他低垂著頭,激烈而凌亂的呼吸控訴著身體的疲憊。長髮掩蓋住他的側臉,額前的髮絲如落雨般不斷滴下汗水,在地上留下一小灘無助的水漬。

如果能親口對他說句加油就好了,就算只有微不足道的程度,也希望我的支持能在接下來的苦戰之中,帶給他激勵與動力。

這個念頭浮上來的瞬間,侑士抬起頭往我的方向看,我們的視線接觸了。

「加油。」我輕聲說著。

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緊繃著的心突然放鬆了,很自然地,嘴角揚起了微笑。那些多餘的擔憂和惱人的暑氣都隨著微風的吹拂一併消散。真正重要的,其實只有一件事。

他在追逐他的夢想,而現在我在這裡看著他。

他也露出了微笑,拿起球拍重新踏上了球場。

 

 

「得分了!!」

身旁同學們激情的吼叫聲揭開了逆轉的序幕,遍布球場四周的冰帝歡呼如煙花般接連不斷地綻放。每當侑士使用某種特定的揮拍時,男生們就以興奮的語氣高聲喊出一連串我聽不懂的專有名詞,像是充滿力道的拳頭,一拳一拳地將通往勝利的厚牆重擊出希望的裂縫。

「F&D!」

「F‧A‧S!」

「S‧S‧A‧A!」

「太帥啦忍足學長!」

「不愧是身懷千技的天才呀!」

在得分與下一個發球的空檔,我看向那群發自內心為侑士的表現感到驕傲的男孩,心底洋溢著欣慰以及對侑士的敬佩。這麼被學弟們給景仰著,應該不只是因為他的球技高超。即使有點裝模作樣的,他總是溫柔地對待周遭的人。

「看妳爽的哩。」綠在一旁嘲笑我。看樣子我喜形於色的程度不輸於侑士的粉絲團。

「雖然他表現很好我也覺得很開心,但現在他們太亢奮了,已經沒有人想和我解釋剛剛那些術語了。」

「那不重要啦,反正妳只要知道,因為阿忍現在面無表情的,對手猜不出他的想法,所以靠著很多假動作和特殊的球路得分,這樣就可以了。」

「喔喔,真是淺顯易懂耶。」我對她拍了拍手,表示我的感謝與佩服。

「話說大家不是很喜歡幫自己的招數取名字嗎?放假球的話可以取個『冷徹的陷阱』之類的。」天呀,這什麼命名品味,跟線上遊戲的招數差不多等級,「為什麼要用網球術語呀,還是這樣聽起來比較專業?」

「他是靠實力的,不需要那些花俏的招式名稱啦。」我想都沒想就回嘴反駁。

「妳以後如果要填專長的話,可以加一項『幫忍足侑士護航』。」

嘖,又是討厭人厭的酸言酸語,無視!

 

和關東大賽時一樣,我漸漸不再看球,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侑士身上。看著他平靜冷淡的表情,猜測著他現在在想些什麼。

我想到去年秋天,我因為慈郎的要求去了網球部參觀,結果在離開之前看到侑士正要開始比賽。『走吧,不要再眷戀他了』,當時我對自己這麼說,但還是無法克制那股想看他的欲望。我想知道他在投入喜愛的興趣時是什麼模樣,和平常的他有什麼不同。

想看,好想看。羞恥的欲望與高傲的矜持,雙方奮力拔著河,來回拉扯的繩索所摩擦的是我軟弱的心,擦出一道道紅腫的猶豫。最後矜持無奈地妥協了。我留了下來,換了個不顯眼的位置,躲在人群看侑士的比賽。

一開始有點不太敢一直盯著看,我怕他發現我在看他。我的心意到底有沒有被他察覺呢?他是怎麼看我的呢?明明就決定好不再去想這些事的,不要再為了他的分分合合暗自神傷的。

明明已經決定,不要再默默看著他的了。

我只是拗不過慈郎才來的,然後順便看看委員長大人平常總愛自誇的華麗球技罷了,我才不是為了看他來的。為了讓妥協的矜持好過一些,我不斷地這樣說服自己。

但當目光被球場上的他吸引住之時,他的身影占據了我腦中所有用來思考與感覺的區域,那些無謂的想法因為沒有容身之處而蒸發了。

 

比想像中的,還要冷靜許多。

總是溫柔地看著我的那雙眼睛,變得澄澈而銳利;總是對我微笑的俊俏臉龐上,看不出強烈的情緒,像是封閉了多餘的情感,只專心在眼前的比賽上。

慈郎打球的樣子是神采奕奕的,跡部打球的樣子是充滿自信的,他們都在球場上散發著光和熱。其他大部分的男孩也是,符合我心目中所謂運動少年的形象,在球場上盡情揮灑汗水和青春。得分時滿臉喜悅,失分時難掩氣憤。從他們的表情和每個動作,都可以看出他們對網球是充滿熱情的。

但唯獨他不同,是一片紅色火海中唯一的藍。

他彷彿是冰,宛如是水,這樣的獨特讓我沒辦法把視線從他的身上移開。

不論是得分或失分,他的表情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有淡淡的微笑,或是更加鋒利的眼神,但並不是全然的淡漠。總覺得,還是可以感受到他沉浸在打球中的喜悅之中。不是我一年級印象中的,聊到有興趣的事物時會開心說個不停,綻放笑容的那種喜悅。他奔馳在球場上,長髮隨之飄揚;他藏在眼鏡下的目光專注地追逐著球,並敏銳地觀察對手的動靜;他很投入,在享受著,在每一球中揮出他的熱情。

他看起來比別人冷靜,但又渴望著刺激,他是一團藏在冰裡炙熱燃燒的火焰。

原來他打球的樣子,是這樣的。

聰明的、成熟的、幽默的、溫柔的、體貼的、細心的他以外的,另一個樣子的他。

現在回想起來,我或許是在那個時候,又再一次地喜歡上他了吧。

 

但現在更不一樣。

那些細微的反應,甚至眼神中所透露出的訊息都消失了,我無法猜出他到底在想什麼。是在乎還是不在乎呢?還是已經將思考交付理性,將行動交付身體,不帶任何感情地去打這場攸關重大的開幕戰呢?

現場的驚呼聲硬是把我從深沉的思緒中扯回了現實中。我回過神,發現桃城為了追一顆球受傷了,鮮血從他的額頭潺潺流下。

我看向侑士,他依然維持著淡漠的表情看著這一切。

 

 

 

****

(忍足)

 

比賽因為桃城的傷而暫時中止。貌似只是皮肉傷,沒有什麼大礙,稍微包紮之後就可以回到場上。

我看向跡部,他的眼神不言而喻。

我知道,因為對手受傷而心軟或大意,這種愚蠢的錯誤我是不會犯的。這個時候反而要盡全力把他解決掉。

重新回到球場後,桃城似乎有些急了,使出了重心垂直跳打法,速度和力道都超過剛剛所擊回的每一顆球。果然,他是藉由在比賽的前半段只使出70%的力道,等對手習慣之後,才使出100%的力道讓對手措手不及嗎?

雖然這個是很聰明的招數,但很可惜,我一開始就已經看破這點了。

「忍足打回去了!」

「高吊球!」

來吧,使出你最喜歡的扣殺球吧。

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實之前也只拿出70%的實力喔。

球從高空中像顆子彈快速落下,我早已算準位置,所有的扣殺球都逃不出我的掌心。這次是你失算了,桃城!

然而,當球落在球拍上的瞬間,一股遠超乎預想的重力衝擊著手腕,在我的意識想要控制手去抓緊球拍之前,那股重力就狠狠地把球拍給奪走,毫不留情地遠遠扔在地上。

難道……我完全猜錯了?

我抬起頭,看到桃城一臉得意地對我作出開槍的手勢。

「砰!」

……原來如此呀,原來之前的那些連一半的力道都還稱不上。

我還是低估你了呢,桃城。

 

關東大賽時,和岳人雙打的那次比賽,現在依然歷歷在目。對方出其不意的攻擊,岳人的失守,我窮途末路的反擊卻徒勞無功,因為過於輕敵而導致無法挽回的局面。

從那時候起,心中的鬱悶一直揮之不去。而在知道今天的對手是誰之後,那道被緊緊封閉住的鬱悶,彷彿終於被打開一道缺口,比賽的進行撕扯著缺口的裂縫,終於大到可以讓那些鬱悶得以宣洩,高聲嘶吼。

若不趁現在打倒你,我就無法邁向頂點!

 

戰況越來越激烈,我已無心繼續隱藏自己的表情。用著最好的方法打出每一顆球,使盡全力贏得比賽,是我現在唯一的想法。

啊,跡部,抱歉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我無意打持久戰。

因為這樣對手實在是千載難逢。這是為了我自己,為了那個因為輕敵而輸球,懊悔落淚的自己。

就只有這個人……

「又是高吊球!」

「不行呀,會被殺球轟掉球拍的!」

……我必須要贏!!

 

在手臂死命往上舉,將球送出去的那一瞬間,球拍再度從手中脫離。

我沒有回頭去看,只靜靜等著裁判的宣布。

方才喧鬧的現場現在寂靜無聲,只聽得到我劇烈的心跳。

 

「6-4,冰帝忍足獲勝!」

 

……真是千鈞一髮,嗎?

太熱了,冰帝的歡呼聲變得模模糊糊的。大腦雖然接受了贏球的事實,但勝利的實感還沒確切地滲進心裡。

「那球居然被你給打回來了,真受不了。」

桃城跌坐在網前,對我伸出了右手。

「外表倒看不出來,你其實還滿熱血的嘛!」

「……白癡呀你。」

我握住了他的手,手背上沾了一些他擦汗時從額頭上沾到的血跡。額上的繃帶已經全都染紅了,看起來隨時都可能因為過度激烈的運動導致貧血而倒下。

「快去醫院啦。」

 

 

 

「手,沒事吧?」

我走向指導席的榊教練,他優先關心我的傷勢,讓我非常感激。

「還好,只是有點麻麻的。」

我說了一點謊。確實手還處在麻痺的狀態,但已經麻痺到暫時無法握出球拍的程度。要不是剛剛那記高吊球有進的話,輸的就是我了。

雖然榊教練似乎看破我的逞強,但他沒再多說甚麼,只是指導著我這次比賽可以改進的地方,然後命令我去作賽後的緩和運動。

我聽令離開休息區,沿著會場慢慢地跑著,勝利的喜悅依然處在夢境與現實的接縫中若隱若現。

回到比賽場地時,千草像上次一樣,撐著傘在入口附近等著我。

「好熱血呀。」她笑著說。

「是嗎?」我也笑著反問。

「本來還在想,你居然可以這麼冷靜,完全猜不出你在想什麼,但下一秒又變得好熱血,像是卯足全力要贏得比賽的幹勁,從來沒看過這樣的你。」

「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呀。」

「可是我很開心喔。」

「為什麼?」我問。

「因為我又看到你新的一面,又更了解你一點了嘛。」

雙手握著傘柄,傘下的她露出純真的笑容對我這麼說著。

勝利的感受在此刻無比真實,我的女主角掛著笑容迎接我,獻上純粹的祝福。

「手會痛嗎?你的球拍飛走兩次耶,看起來就很痛呢。」

她走過來,左手拿著傘,右手握起我的依然輕微麻木的右手。

我將她拉向自己,俯下身將身子探進傘下,親吻了她。

 

在我退開之前,千草都沒有任何反應。我看著她,她的手依然握著傘柄,維持和剛剛一樣的姿勢,愣愣地看著我。

「……千草?」不祥的預感在我心中蔓延,我小心翼翼地掀開沉默的薄膜。

「你……」她終於發出了細微的聲音,但還是動也不動,「你幹嘛?」

「就情不自禁……」話一說出口我就知道不妙了,想到我之前答應她的事,這個理由完全是自打嘴巴。

當她終於回過神來時,第一件事是確認周遭有沒有人。我順著她的視線檢視了周圍。嗯,很好,不愧是全國大賽的會場,行人沒有比想像中多,但也不可能這麼為我著想地空無一人,就只是一個很正常的數量。

而離我們最近的觀眾,是在自動販賣機旁喝汽水的青學一年級新星,越前龍馬同學。

「我什麼都沒看到。」當越前發現我們注意到他時,他立刻移開視線,作出多餘且致命的評論。

很好,那你就保持什麼都沒看到的態度,快速離開現場吧,麻煩你了。

而越前似乎聽到我的心聲,動作迅速地轉身離開。然而就在我心中稍微鬆了一口氣,準備要安撫千草之前,一句話像殺球般冷不防地擊來,比怪力桃城的扣殺更加猛烈,而這次受到打擊的不是手而是我的腦袋。

「不過真不愧是忍足學長,女朋友真可愛呀,會忍不住也是理所當然的。」

匡啷!空罐子準確落入垃圾桶的聲音,然後是大步離開的聲音。

……他是故意的吧?

絕對是故意的,因為我打贏他親愛的學長!

我緩緩轉過頭,盡量維持冷靜地看向千草,喊了她的名字。

她握住傘柄的雙手因出力而些微顫抖,臉頰因尷尬而羞紅,眼中流露出對我的怒意。我靠近她,她瞬間舉起了右手,我以為她要打我,但停了幾秒之後,她轉身快步離開了。

要追嗎?還是先讓她平靜一下?我只猶豫了幾秒就追了過去,但沒有馬上攔住她,只是跟著她走。走了一小段路後她站在一棵樹的樹蔭下,將傘收起來之後,轉頭看向我。

我走了過去,停在她面前,思考著該說些什麼,或者不該說些什麼。

良久之後,她先開口了,細微的聲音。

「……你有在反省了嗎?」

「有。」我盡量平靜而嚴肅地回答,「對不起。」

「我不想對你生氣。」她垂下頭看著自己交扣扭轉的食指,奮力壓抑住自己激動的情緒,用冷靜的語氣把心情傳遞給我。

「嗯。」

「更不想當個生氣就打人的女孩子。」

她剛剛是真的差點要打我了。讓她陷入這種矛盾的情緒中又努力忍耐著,比她對我生氣更讓我感到懊悔。

可是我能夠保證自己不會再做一樣的事嗎?即使現在在心裡深切反省,發誓不再因為自己的任性讓她困擾,但類似的事情卻依然再度發生。若是輕率地作出承諾,只會讓她受傷更深而已。

「……我已經答應過你,會接受你的任性了。我不想強迫你改,但是一直忍耐的話,我也會受傷。」

她抬起頭,眼中不再有著憤怒或窘迫,而是疑惑與少量的哀傷。

「我常常想,展現真正的自我,和為了不傷害對方而妥協,這兩件事的界線究竟在哪裡呢?」

在這一刻我才意識到,為了不要傷害到我,她也正在克服自己情緒化的缺點,試著冷靜地和我化解這次的衝突。

我思索了一會兒後,誠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是互相喜歡的兩個人,彼此不斷地相互磨合之後,慢慢摸索出來的一道基準吧。」

「是這樣呀?」她終於露出了笑容,「那就讓我們慢慢磨合吧。」

「好。」緊繃的心情一放鬆,我也忍不住笑了。

這就是她,會在這種時候有著這些想法,對我說出這些話的她,就是我所深愛的女孩。

「還敢笑?」她扳起臉孔怒瞪著我,我立刻收起笑容。

「對不起。為了向妳賠罪,比賽結束之後請妳吃晚餐好嗎?妳想吃什麼都可以。」

「說什麼呀?」她皺起眉頭,一臉認真地糾正我,「贏了比賽之後,你應該是去和網球部的夥伴一起慶功吧?」

「啊,也是呢。那就改天吧。」

我拉起她的手,對她的貼心表示感謝。她翹起嘴掙脫我的手,往會場的方向走去,我趕緊跟上她。

「下一場是向日君的雙打吧?」千草問。

「嗯。」

「一定沒問題的。」她露出笑容。

「他這陣子也很努力了,我們在上次那場失敗中所感受到的懊悔,是同等的分量。」

「不只是這樣。」千草說,聰慧的雙眼中閃耀著笑意,「你剛剛在比賽中所展現的熱情,一定也傳達給他了。我有看到向日君看著你的眼神,似乎也被你嚇到了呢。」

「是嗎?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所以,向日君也一定會贏球的。」

我看向千草,她今天不斷地把心願用著肯定會發生的句法來描述,語氣沒有一絲猶豫,彷彿那些是必然的道理。

言靈。她相信文字和語言的力量,所以用著這種方式為我們加油。

「沒錯。」於是我附和她。

 

 

 

然而,岳人沒有贏球。

累成這樣也好。看著癱倒在地上的兩人,我忍不住這麼想。這樣他們就連難過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走向球場將岳人拉起,讓他撐著我的肩膀回到休息區。

「……對不起。」耳邊的低語幾乎聽不清楚,「侑士……這麼努力才贏的……」

「笨蛋,說什麼呢。」

 

接著,樺地的單打二也輸了。輸給手塚並不是一件該被責備的事,反而該說那樣的表現已經出色得遠超出我們的想像,這個戰術原本就是一場賭注。

但是,樺地一定會自責的。……跡部真是殘忍呀。

大雨中斷了比賽,卻沒有澆熄冰帝拉拉隊的熱情。他們渾身濕透,歡呼聲穿過雨水傳達到我們的心裡。

 

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昨晚是小提琴的課程,我並沒有因為隔天有重要的賽事而請假,想透過練琴來轉移比賽的緊張感,然而卻失敗了。我沒有辦法集中精神在演奏上,被老師虧了一頓。

下課後,我離開家裡想散散心,但不知怎麼地想去網球部看看。結果到了學校,發現所有正選都不約而同來到了網球場,我們夢想的發源地。

兩年前,一個大笨蛋,全冰帝最囂張最瘋狂的男人,在這個地方向全校高聲宣誓,他會帶領冰帝網球部前往全國大賽,奪下全國冠軍。

他始終記得他的承諾,兩年來為了實踐而付出許多心血。他看著那晚聚集在那裡的所有人,再一次地重申他的承諾。

 

『跟著我。』

 

跡部舉高了手,彈指聲淹沒在歡呼與大雨的嘶吼中,卻在所有人的耳邊清脆地響起。我們跟著他的背影離開了會場。

 

今天我們沒有贏,但也還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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