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和男朋友約會或是任何會面,杏音總是會提早五至十分鐘到達集合場所,幾乎沒有遲到過。她的男朋友通常也都會準時赴約,但今天卻超過約好的時間將近十五分鐘都沒有出現。

就在她考慮著要不要打電話問情況的時候,手機響了,是沒有看過的號碼。

「喂?」

「妳是如月杏音(Kisaragi Akane)同學吧?」

穩重略偏低沉的女性聲音,像是高中生又像是成年女性,聽不太出年紀。

「是的。請問您哪位?」

「雖然很突然,但今天雅治君不會去找妳了。」

唐突的一句話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就傻傻地站在原地拿著手機不說話。

「不只是今天,從此以後都是。也請妳不要再和他連絡了。」

「嗯……為什麼呢?」她一臉認真地思考了很久,才終於吐出這句問句來。

「因為他會跟我在一起。」

「啊……。」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眼神,想說些甚麼又不知道該說甚麼而開開合合的嘴,還有那一聲欲言又止的短短嘆息,全都將她的困擾展露無遺。

「妳不打算說些甚麼嗎?」對方冷漠地問著。

「那個,我,我想知道,」她吞吞吐吐了好久,才終於開口,「我應該要配合你,還是要揭穿你比較好。」

「什麼意思?」對方的語氣有著濃濃的不耐。

「那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抬起頭東張西望,「學長可以出來了嗎?」

「真拿妳沒辦法吶。」

仁王雅治的聲音同時從手機裡和杏音的後方傳了過來。她轉向聲音的方向,銀髮的少年掛著微笑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好玩嗎?」他笑嘻嘻地問。

「我這次也沒有好好配合你,真抱歉。」杏音看起來有點愧疚,低頭搓弄著手機,「我應該怎麼做比較好呢?」

「什麼都不要想就好了。我是想看妳真實的反應嘛。」

「那是指,『我相信有位不認識的女性打電話來要求我不能見你』這個前提下,所作出的反應嗎?」

「嗯~這就是我的本意呢。」他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可是我已經發現是你,這個前提就不成立了。那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呢?」她的語氣很認真,像是上課發問的態度。

「這就代表我學藝不精需要磨練,只好下次再用更棒的方法讓妳上當嚕。」

「這是詐欺師的修行嗎?」

「沒錯。」他作出嚴肅的表情,稍微俯下身湊近她的臉盯著她看。

「那我也應該做些甚麼修行嗎?」她也用更認真回望著他。

「妳就買更多漂亮的洋裝跟髮飾,把自己弄得越來越可愛就行啦。」他瞬間換上輕快的語氣,迅速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然後站直身子拉起她的手,「今天綁馬尾也很迷人呢,走吧。」

他們走出建築物的遮蔽之後,杏音從包包拿出了傘。

「唉,最近太陽越來越大了。」仁王疲倦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轉向杏音露出微笑,「讓妳細嫩的皮膚曬傷可不好喔,撐傘是明智之舉,真聰明。」

「這是為了學長才使用的。」

每次一起在戶外移動時,杏音都會拿出那把傘。那是她特地挑選的,針對遮陽所使用的傘。

仁王不喜歡曬太陽,但又不喜歡撐傘,所以只要有地下道或商店街等任何可躲避陽光的通路都會盡量往那兒走。但即使東京建築物再密集,只要走出門就一定多少會曬到太陽。杏音推測他是因為覺得男孩子撐傘很彆扭才不撐的,但即使問理由他也不會好好回答,搞不清楚真相的她就只好依照自己的猜想準備了這把傘,這樣一起行動時,看起來就像是女生怕曬而撐傘的。

這是屬於杏音的體貼,仁王自然是欣然接受。但明明這把傘用了快一年了,他還是會偶而故意裝傻,而杏音每次都會不厭其煩地說明,從來不吐槽。

仁王接過傘撐了起來。他很喜歡共撐一把傘,倒不是因為可以不用曬太陽,而是可以和她走得很近。他們並肩走著,仁王發現杏音一直盯著他的側臉看。

「怎麼啦?」

「那個,剛剛你突然親我一下。」

「不喜歡嗎?」

「也不是。」

「那就是喜歡囉。太好了,那待會兒再多親幾下。」

「我是覺得在公共場合這樣不太好,會引人側目。」

「有比我的頭髮更引人側目的東西嗎?」

「呃……」

杏音再度陷入思考的泥沼。『公共場合親吻』和『染成全銀的頭髮』哪個比較引人側目呢?但不管回答是正面還是反面,不就間接地表示『染成全銀的頭髮』引人側目嗎?這樣會不會傷害到他?『引人側目』基本上是一個負面的用語,代表在公共場合下做了不恰當的舉動才會引發的結果,但她不覺得染銀髮不好。髮色是可以自由選擇的,而她也很喜歡他的銀髮。她覺得那象徵了他不受拘束和充滿創造力的強烈個人特質,也是讓她深受吸引的地方。

她越想越多,反而不知道一開始的問題點到底在哪了。她就一直這樣鑽牛角尖地思考著,好一段時間都沒有回話。

「所以結論是可以在公共場合親親,太好了!」然後他就擅自下了結論。

「可是……」

對於這樣似是而非,與其說是詭辯還不如說是狡辯的說法,她也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反駁起。他總是丟出一些讓人摸不著頭緒又看似有邏輯相連的話語,讓不善表達又執著於文字表面意思的她想得腦袋團團轉。對話總是不著邊際,卻又神奇地交流著心意,像是一場場變化多端又沒有正確答案的文字遊戲。

但她就是喜歡這樣。當她著迷於這樣的遊戲時,他已經在她的心目中有著不可取代的地位了。

「不喜歡嗎?」

他又問了一次,露出略帶壓迫感的戲謔微笑。他曖昧不明的問句,變化多端的表情,白皙到幾乎不太健康的肌膚,在陽光下閃耀著不可思議光彩的銀髮,每一項都深深吸引著她,但她從來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喜歡。」她回答。

喜歡什麼呢?她也不知道,只是隨著對話的脈絡把當下的心情吐露出來而已。

「我也喜歡。」

他又笑了笑,這次是充滿柔情的淡淡微笑。她挽著他的手,感受著有他陪在身邊的滿足。

****

升上一個年級後,各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改變。原本三年級的學長畢業了,赤也正式成為立海大附中網球部的部長。奈雪還是網球部的經理,但杏音則受到班上同學之託,加入學生會擔任書記一職,因此去網球部的時間減少許多。

赤也曾經為了這件事抗議過,他認為自家經理跑去學生會兼職讓他不太滿意。但少了仁王之後,杏音去網球部的興致明顯降低了。雖然她自認兩邊的工作都有做好,並沒有怠慢網球部,但大家多少都看得出來她待在網球部時的態度沒有以前那麼熱絡了。

而桃夏則是在新學期開始不久之後就釣到了冰帝的金龜婿,現在她終於可以大大方方的跟朋友聊戀愛話題了。

「一開始以為是個成熟穩重的人,結果比我念小學的弟弟還幼稚。上次去他家的時候,還因為翔君的事情吃醋和我吵架。」

桃夏抱怨著自己的男朋友,現在終於輪到她放閃了。

「妳們有交往之後,才發現對方跟原本想像的不一樣嗎?」桃夏問。

「不會啊,赤也一直都是那麼笨嘛。」奈雪開朗地說著。

兩個人都轉頭看向杏音等待她的回答。杏音在三個人聊天時很少說話,但只要一開口都會語出驚人,不是說出很有道理的話讓人感佩,就是重點偏差到讓人傻眼。她現在沒有馬上說話不代表她沒有在聽,而是她需要把自己想說的話整理清楚才開口。

「仁王學長比原本我想的更……認真。」

「所以妳一開始就覺得他很認真嗎?」桃夏有點意外地問。

「嗯。」杏音點點頭。

「他練球或唸書的確很認真啦,但態度總是吊兒啷噹的。」桃夏開玩笑地說著。

「雖然看起來是那樣,但他不管什麼事都很認真。他只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所以才假裝自己不認真的。」杏音非常盡力地替男朋友說好話,講完之後轉向奈雪,「小雪也這麼覺得吧?」

「這個嘛……」奈雪想了一下才說,「我也不知道耶,我其實搞不太清楚仁王學長在想什麼。」

「可是你們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很要好了不是嗎?」杏音又問。

「是這樣沒錯啦,可是……」奈雪皺起眉頭,難得認真地思考著,「我們在一起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想怎麼惡作劇,很少有正經的對話,他也幾乎沒有跟我說過他自己的事。」

「這樣啊。」

杏音覺得很意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仁王雖然也很常開玩笑,但正經的話題並不算少。一起去看展覽或電影,他們都會交換許多心得。他也常常說自己的事,像是他和家人的相處、他打球的心得、最近的嗜好、喜歡或不喜歡的東西,他都有告訴她。即使他沒說的部分,她還是可以從和他的相處中大概猜出一點。

「對了,之前和妳通電話的時候,妳說妳一開始就知道仁王學長喜歡妳了。我還以為妳一直到被告白之前都沒查覺到呢。」桃夏想起這個在意許久卻一直沒機會問的問題。

「我沒有說我不知道啊。」杏音不解地問著。

「呃……仔細想想也是喔。」

桃夏回想杏音當時的種種反應,的確只是她自己一廂情願地認為杏音很遲鈍,但杏音從來沒有針對自己的情感有所表示。加上她總是大大方方地表示她很喜歡網球部的學長『們』,自然是混淆了視聽。

「小杏只是反應比較慢,只關心自己想關心的事,別人不問她也不會說什麼,又一直擺出呆呆的表情說天然的話,才會讓大家以為她什麼都搞不清楚。」奈雪輕鬆地說著。

「原來是這樣啊。」杏音自己也恍然大悟。

「那小杏也是一開始就喜歡仁王學長了嗎?」桃夏發揮記者的職業精神,很有興趣地追問到底。

「一開始……指的是什麼時候呢?」

「從我們小六時,學長們來我家玩的時候就慢慢開始了吧。」

當杏音還在執著於文字的表面解釋時,奈雪就替她回答,臉還有點臭。

「是喔,原來妳也知道喔!」桃夏吃驚地說。

「態度那麼熱絡的小杏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呢,哼。」奈雪忿忿地啃著麵包。

「啊,所以妳才一直故意搗蛋的嗎?」

「小杏的笑容只屬於我啊,可惡~~」奈雪喊完之後就大口撕咬麵包洩憤。

「妳真是心胸狹窄耶,應該為好朋友的幸福著想啊。」桃夏冷冷地吐槽。

「我在小杏心中第一名的位置被搶走了我不甘心啦~~」

「妳真是……」

「小雪心中第一名的位置變成赤也學長之後,我也有點寂寞呢。」杏音默默插進這句話。

雖然杏音完全沒有責備或諷刺的意思,但還是讓奈雪臉紅了。

「那個……是很後面的事啊,之前一直都是小杏的……。」她支支吾吾的辯解。

「我以為是從我們的小六的時候就開始了耶。」

「有嗎?!」

「嗯……就是啊,我和其他學長說話的時候,小雪都很開心的樣子,好像很鼓勵我和他們交朋友,但只有和赤也學長單獨說話的時候,妳有一點點不開心,所以我後來就比較少和赤也學長說話了。」

「啊…………。」面紅耳赤加上目瞪口呆的奈雪,久久說不出話來。

桃夏這個時候才發現,她的好朋友或許遠比她想像的敏感許多。

****

同樣是午休時間,高中部的某教室裡。

「唉~好熱喔。」仁王趴在桌上,有氣無力地在桌上用撲克牌蓋金字塔。

「冷氣不是開著嗎?」坐在他旁邊的柳生看著自己的書,冷靜地吐槽。

順帶一提他們之所以能同班又坐在隔壁,似乎是仁王動了些小手腳的關係,而柳生對於好友這種遊走法律邊緣的行為並沒有什麼意見。

「當季節進入夏天之後,不管室內溫度是多少,我的心都是疲倦的。紫外線啊~」

金字塔越蓋越高,在兩人中間豎起一道牆。

「春天的時候你也是這副懶骨頭的樣子。」

「唉~為什麼杏音都不打電話給我呢~」

仁王重重嘆了一口氣後,開始從塔中一張張地抽牌出來。他選的位置都很巧妙,讓金字塔可以用最少的牌數維持原來的平衡。

「那你就打過去。」

「但我是想要她打給我,但她沒有事情要講的話就不會打電話,但只要我打過去她就一定會接,但她從來不會因為想我就主動打給我,但我就是想要她因為想我就打電話給我。」

仁王用著奇怪的句法自言自語,柳生不理他。

「難道她不想我?」他擺出受傷和驚訝的表情,用著期盼回應的表情看著柳生。

承受著這樣令人不舒服的視線整整十秒之後,柳生才不得已地開口。

「如果你提出要求,希望她只要一想到你就主動打給你,你應該一天之內就能接到十通以上的電話。」

仁王把抽出來的牌快速地在手中洗了幾次後,把有圖案的那一面朝向柳生慢慢地以扇形攤開。柳生瞥了一眼,透過金字塔的縫隙看到他手上的每張牌都各寫了一個字。

『但‧我‧就‧是‧說‧不‧出‧口』

「我覺得你應該練習的不是變戲法,而是不鬧彆扭好好說出真心話的能力。」

「柳生,我愛你!」

「……謝謝。」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熱情告白,柳生的態度相當之冷淡。

「唉,早知道我就留級了,噗哩~」

****

放學後,杏音和學生會的成員們一起開會,專注地作著會議記錄的工作。她寫字不快,也不太會操作電腦,所以開會時只記錄重點,會後才靠著記憶力和邏輯組合把會議內容呈現成書面。雖然花的時間比別人多,但內容詳細完整而條理分明。她的同班同學就是從她的課堂筆記中發現她的能力,才大力挖角她進來學生會。

杏音一開始自然是為了網球部想拒絕,但因為人手不足,加上連老師都出面請求,她才終於答應的。她雖然不熱心助人,但基本上是很服從師長的,所以她就當作是學校方面的義務接受了。既然接受了就要做到好,於是變成兩頭忙的狀態,加上仁王去了高中部,約會的時間自然是大幅減少。

會議結束後,她都會默默留下來整理會議記錄。找她來的那位同學本來都會陪她,但杏音覺得讓別人等很不好意思,會讓她沒辦法專心工作,於是就婉拒了那位同學的好意。雖然婉拒的方式有點直接,但善良的同學了解她的意思後,就沒有再陪她了。

今天的會議結束後,其他成員紛紛走出辦公室,杏音就留在原位慢條斯理地整理資料。她寫著寫著,突然想起去年在網球部的時候,仁王都會陪她留下來。他其實也沒做什麼,只是坐在旁邊玩撲克牌或看書,但就是讓她覺得很安心。

湧上來的情緒牽制住她的手指,讓不停書寫的筆停下了動作。她最近常常會這樣。工作的時候、念書的時候、吃飯的時候、搭車的時候,會突然被某一片回憶偷走一點點時間。被偷走的時間洗滌著回憶,讓她清楚地想起在這樣的時刻裡,應該是有他在身邊的。

臉頰上的冰涼感強行推動了停滯的時間,驚嚇與期待的情緒催促著她立刻轉向後方。

「啊……。」她的笑容很快地從臉上褪去了。

「怎麼是這種失望的嘆氣和表情啊?這樣我很傷心耶。」對方晃著手上的冰飲苦笑著。

「……不好意思。」她制式化地回答著,把視線移回桌上繼續工作,相較於對方的熱情,讓人覺得有點冷漠。

「別那麼冷淡嘛,我只是想慰勞我們辛苦工作的書記小姐啊。」

她看向那瓶冰咖啡,還有那張笑咪咪的臉。

「是給我的嗎?」她說。

「哈哈……就說是要慰勞妳的啊,妳也真可愛。」

只要多思考一下,她自己也會知道剛剛那句話沒有意義,她當然知道那瓶飲料是要給她的。但她只是想起個話頭,並沒有多想什麼,被這樣反駁之後也不會立刻去想剛剛說的話有什麼問題,就只是一味地想把對話接下去。而這種時候,對話的另一方就會擅自把她這種行為解釋成天然或遲鈍。

「我不喝咖啡。」如同上述,她就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而已。

被果斷拒絕的男孩似乎有點驚訝和受傷,但立刻振作起來問她想喝什麼。

「不用了,謝謝你。」

她思考了一下,覺得自己這樣的態度似乎有些失禮,本來想再說些甚麼,但仔細想想她也沒有什麼對這個人友善的義務,於是就自顧自地繼續手上的作業。

碰了這麼大的釘子,一般人早就摸摸鼻子離開或是惱羞成怒了,但男孩用著令人佩服的毅力繼續釋出他的友善。因為對方是一片好意,杏音也想不出什麼拒絕的理由,於是就回答了果汁。

男孩聽了立刻興沖沖地奔向自動販賣機,用著飛快的速度帶了一瓶果汁回來。她淡淡地道了謝之後,就把飲料擱在一旁繼續做事。但男孩並沒有離開,就這樣坐在旁邊看她。

杏音稍微皺起眉頭。老實說她覺得有點煩,她只想趕快安靜地做好早早走人。但對方沒有說話,也不能說現在的情況不安靜。糾結著這件事讓她有點浮躁,使得工作的效率下降了。

於是她果決地闔上筆記,開始收東西。

「弄好了嗎?」男孩說。

「我帶回去寫。」她簡單回答著,快速地整理好東西後就走出會議室,「我先回去了。」

「吶,杏音。」對方把雙腳收上椅子,掛著好奇的笑容打量著她。

「什麼事?」

「沒有,就只是覺得,妳來學生會兩個多月了,從來沒有看妳笑過。」

「是這樣嗎?」

她本來想反省一下他說的話是否屬實,但又覺得不是很重要,於是就放棄思考,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妳不喜歡這裡嗎?」

她沉默了下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因為她自覺她的答案可能不是那麼中聽。

「沒關係啦,妳可以老實說,我又不會開除妳。」男孩笑了出來,揮揮手要她放輕鬆。

「副會長有開除我的權限嗎?」她好奇的問著。

「不是啦,也沒有,我只是打個比方。」他似乎覺得她提出這個問題很有趣,打量她的眼神又多了點興致。

「喔……」

她又思考了一下,但對方既然都這麼說了,她也就不保留地誠實說出自己的感想。

「沒有特別喜歡或不喜歡,只是單純抱著把工作做好的心情而已。」

「這樣啊……。」男孩看向自己的膝蓋,收起笑容思索了一會兒,又抬頭對杏音露出笑容,「但既然都要待在這裡了,開心一點不是比較好嗎?」

「嗯……好像很有道理。」

「對吧?」男孩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靈敏地移動到她面前,「妳也認同對吧!」

「嗯,認同。」她點點頭,還是沒有什麼表情。

「那就笑一個吧!」

他作了一個露出雙排牙齒的燦爛笑容,想說可以帶動連鎖反應,但杏音只是維持著原來的表情看著他。

「……笑一個嘛。」他的笑容垮了下來,堆上滿臉的失望。

「那個……突然要我笑……」她困擾地說著。

「那要怎麼樣妳才會笑呢?搔癢?」

「那我會非常困擾的。」

她皺起眉頭退了一步。為了趕快脫身,她覺得應該加快對話的步調,於是又補了一句。

「只要有開心的事情應該就會笑了。」

「喔?」男孩很有興致地睜大雙眼,「那我就要努力逗妳開心啦。」

又說錯話了。她懊惱的想著,非常後悔沒有果斷離開這裡。

「那個,不好意思,我趕時間。」

多說多錯,迅速開溜才是上策,於是她點了個頭之後就匆匆前往網球部的方向。

****

當杏音趕到網球部時,社團活動已經告一段落了。而奈雪正好推著推車,要把球具送回器具室。

「啊,妳來啦,今天比較晚呢。」

「稍微被耽擱了一下……。」杏音垂下眼瞼,表情有點疲憊。

「又是三浦嗎?」奈雪皺起眉頭。

「嗯……。」

「那傢伙,喜歡妳吧。」奈雪噘起了嘴,不屑地說著。

「可能吧,不是很重要。」

杏音無所謂地說著,跟著奈雪進器具室,兩個人一起把球具放回架子上。

「妳會覺得很煩嗎?」

「唔,一點點。」

「要讓他消失嗎?」

奈雪說完咯咯笑著,但她們兩個都知道這句話不只是開玩笑。只要杏音點頭,她很可能之後就可以早點來網球部。

「不用了,也沒有那麼嚴重。」杏音知道這是奈雪對她的關心,於是露出笑容,「謝謝妳,小雪。」

她們整理完東西之後,杏音就前往會議室,打算整理這星期的會議記錄。她不在的時候都是奈雪記錄的,而她的工作就是把奈雪的記錄轉化成一般人可以閱讀的文章。奈雪就坐在她旁邊打電玩,適時地補充會議過程的細節,並且把一些文書的工作交代給她。

「剩下的我自己弄就可以了,小雪可以去找赤也學長沒關係。」告一個段落之後,杏音抬起頭對奈雪說。

「不用啦,平常都看得到啊,我現在想陪妳。」

「喔。」她淡淡地回應了一聲,似乎有點分神。

「……因為妳最近看起來有點寂寞。」。

「是嗎?」她回過神來,看到奈雪停下手上的電玩,正擔心地看著她。

「因為仁王學長不在這裡的關係嗎?」

「嗯……」

杏音開始認真思索自己的感覺,比較現在和去年的網球部對她來說有什麼情感上的差異。

「好像,不只是仁王學長,很多地方都不一樣了。」她看向桌上的各種資料,露出落寞的表情,「像戰術的討論和敵隊的資料等等,也沒有以前那麼詳細了。」

「要做得比柳學長詳細太難了啦。」奈雪輕鬆地說著,「可是現在的學長也很努力喔,人也都很好,今年也會很開心的。」

「嗯……。」杏音沒有附和這句話,就只是繼續看著桌上發呆。

奈雪覺得有點難過。和去年不同,今年杏音並沒有很積極地想和新一任的正選打好關係。

「妳想辭職嗎?」她不安地問著。

「咦?沒有啊。」杏音有點訝異。她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什麼都會變的嘛,可是我還在啊。」奈雪湊近她握起她的手,「而且我們不是答應幸村哥哥,要努力贏回這一屆的冠軍了嗎?」

「啊。」她稍微睜大眼睛,像是現在才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也是呢。」

「一起加油吧。」奈雪更用力握緊她的手,露出燦爛的笑容。

「嗯。」她點了點頭,也露出了微笑,「對不起,讓妳擔心了。」

「妳好久都沒來我家了,今天來我家吃飯吧,雖然很難吃。」

「嗯,好啊。」杏音開朗地接受好友的善意邀請,間接承認真田媽媽手藝不佳的事實。

****

走出室內網球場要去會議室找奈雪的赤也,看到仁王正懶洋洋地靠在對面建築的牆上。

「仁王學長,你怎麼來了?」

「沒有啊,想來看看你做得好不好嘛。」

這句親切的問候立刻激起赤也的警覺心。他退了一步,一臉狐疑的看著仁王。

「幹嘛啊。」他苦笑著。

「咕……。」赤也專注地盯著仁王的手,打算他一伸手準備掏出什麼道具就要立刻落跑。

「其實啊,有些話想和你說。」仁王收起了笑容,認真地說著。

「唔?」赤也稍微看向他難得嚴肅的臉。

「我一直,把你當作自己的弟弟一樣看待。會一直捉弄你,也是因為覺得你被騙的樣子很可愛,我……」

赤也慢慢張大了嘴,警戒立刻升級成驚恐,讓仁王的真情告白不得不中止。

這個時候奈雪剛好走了過來。

「你們在幹嘛?」她問。

「不得了了!仁王學長在說超奇怪的話!」

「啊?」

赤也的表情就像見鬼一樣,奈雪一臉納悶。

即使學弟如此不捧場,仁王的真心話訓練依然鍥而不捨地想持續下去。

「還有妳,小不點。」仁王轉向奈雪,用著更認真的語氣述說著,「我一直把你當作親妹妹一樣。因為其他人不是太蠢就是太嚴肅,妳是唯一能和我一起搗蛋的人,和妳玩耍的時間我其實非常開心……」

啪!奈雪立刻從口袋掏出水槍擋在赤也面前,筆直地把槍口朝向仁王。

「別這樣嘛,我的心也是肉做的耶。」仁王無奈地嘆氣。

「快撤退,BBB!」

奈雪大喊著,維持著舉槍的動作快速後退。小倆口就這樣逃走了,留下受傷的仁王。

「什麼嘛,說了也沒有人要相信啊。」他鬧彆扭地說著,刻意忽視這是因為自己平時作惡多端的後果。

仁王忿忿地走向會議室,看到杏音一個人在裡面寫東西。

「早安啊~」他探頭進去。

「學長!」她看到是他,露出這陣子以來最欣喜的表情。

「呀~因為太想妳我就來了。」他張開雙臂熱情地喊著。

「我也很想你。」

「是嗎是嗎?真開心啊。」他摸摸她的頭,笑咪咪地說著。

許久沒有感受到的懷念觸感讓她心裡一陣暖意,這陣子莫名的焦躁情緒平復了下來。

「總覺得,很久沒有看到你了呢。」她說。

「是嗎?上個周末不是才一起出去嗎?」

謊話。他其實也覺得很久沒看到她了。

「也是呢。」

她點點頭,剛剛平復的情緒又浮躁了起來,但她一下子也不清楚為什麼。而他看到她沒什麼反應地認同這句話,心裡也揚起一波淡淡的失落。

「妳今天有事嗎?要不要一起吃晚餐?」但他一如往常地不表現出自己的情緒,輕快地邀約著。

「啊……那個,我剛剛已經和小雪說好要去她家吃飯了,我現在在等她回來。」

她露出遺憾跟猶豫的表情,但心中的激烈衝突遠大於表情所顯露的程度。她非常想和仁王吃晚餐,但奈雪是先約好的,一見到男朋友就拋棄好朋友這種舉動有違她的原則。而且她相信如果是奈雪的話,一定會遵守和她的約定。但她也知道如果她現在和奈雪說的話,奈雪並不會在意這種事,所以她也很認真地考慮更改行程的選擇。

就在她天人交戰的時候,仁王開了口。

「不用那麼困擾啦,那妳就去找小不點吧。」他輕鬆地說著,完全不讓自己的失望顯露在表情和任何一舉一動上。

「非常抱歉……。」她愧疚的低下頭。

「沒關係啦,我不在意的。」

謊話。他其實非常在意,很想和她說他都特地過來了,她和奈雪平常都見得到,很希望她今天可以陪他。

「那我下次再來吧,晚上再打給妳。」

他拍拍她的頭,轉身走出會議室。她慌張了起來,很想和他再多說幾句話,但遲鈍的語言能力讓她想不出任何挽留他的字句。

「啊,那個……」他停了腳步。

「是?」

「其實我一直想和妳說……」

她等著他的話,全神貫注地準備聆聽接下來的字句。

「我希望妳……」

說啊說啊說啊!他在心裡焦慮地催促著自己。想說的話明明都清清楚楚地等在嘴邊了,卻被莫名的矜持給綁在舌頭上。

「……在我離開之前親我一下好嗎?」

謊話。這和他原本想說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真心話訓練徹底失敗。

「好的,請讓我當作我的補償。」

她想表達的是她不能和他一起吃飯的遺憾,但他卻覺得好像是她感到有所虧欠而愧疚。他不想要這樣,好像交往之後就一定要配合對方,或者把所有時間都留給對方似的。這種彼此束縛的感覺他並不喜歡,他也知道她不會喜歡。

「開玩笑的。」他捏了捏她的臉,又拍了一下她的頭,「那我就先回去啦。」

「嗯。」她有點難過,感覺好像被拒絕了。

一直到他離開之前,她都很想再說些甚麼,可惜還是什麼都想不到。

****

在真田家吃晚餐的時候,杏音嚴重心不在焉,對於真田媽媽的問題都回答地牛頭不對馬嘴。

一等到兩個人在房間獨處之後,奈雪立刻問杏音她是掉了哪顆零件使得機能出問題,於是杏音才講出仁王的事。

「那妳就去啊!!!」奈雪壓著雙頰扭動身體,作了個孟克的吶喊。

「可是我們已經先講好了,妳也通知阿姨準備我的晚餐了……。」杏音低頭戳著自己的手。

「多一份我可以幫妳吃啊,不需要為了這種難吃的東西折磨自己吧!而且我約妳是因為妳最近有點沮喪想幫妳打氣,妳反而更沮喪了不是反效果嗎?嗚咕~我崩潰!」

「喔……可是,我猜如果是小雪的話,也會推辭赤也學長,遵守和我的約定……」她更加不知所措地扭轉自己的手指。

「是這樣沒錯啦,可是我會和赤也另外約啊。妳有和仁王學長另外約嗎?」

「啊……沒有耶……。」

「唔啊,我昏。」奈雪徹底被好友打敗,無力地趴在地上。

「那……怎麼辦?」

「打電話給他吧。」

「要說什麼?」

「呃……明天一起吃飯,之類的?」奈雪心想這怎麼會問她。

「喔……。」杏音掏出手機,慢吞吞地翻找電話簿。

「嗯……妳沒有把他的電話設快速鍵嗎?」

「那是什麼?」

「……手機借我一下。」

趴在地上的奈雪滾了半圈,伸手接過杏音的手機,非常靈巧的操控著。杏音想到仁王也是這樣,而她連傳個簡訊的時間都比他們多十倍以上,所以幾乎不太傳簡訊,回覆也都很簡短。

奈雪把手機還給杏音,教她只要按什麼按鍵就可以快速撥給哪些人。她把仁王、她自己和桃夏都放進了快速撥號的欄位中。杏音再度感受到科技的神奇與便利之處,而奈雪則是再度感受到好友的笨拙與可愛之處。

杏音立刻學以致用,撥電話給仁王。

「怎麼啦~」話筒一端傳來輕快的聲音。

「我想找你明天一起吃晚餐,可以嗎?」

原來和男朋友通電話也是不拖泥帶水就直接帶入正題。奈雪感慨。

「喔?今天吹了什麼風,讓妳想主動約我啊?」

「那個,是小雪建議的。」

奈雪像觸電般從地上彈跳起來,瘋狂地比手畫腳,但杏音自然是不懂她的意思。

「……可以啊,妳想吃什麼?」

「學長決定就可以了。」

「好啊,那明天放學我去網球部等妳。」

「嗯!」

通完電話後,杏音似乎放鬆不少,臉上重新掛回笑容,但奈雪卻是半張著嘴愣在那裡。

「怎麼了?」杏音歪頭問她。

「呃,我只是覺得,嗯,應該沒事吧,仁王學長也挺了解妳的。」

「嗯?」

杏音有點介意,本來想繼續追問的,但剛好真田媽媽敲門進來,要她們下樓吃點心。後來她們直到杏音離開都沒有獨處的時間,所以她也就沒機會再深究這件事。

****

由於晚上可以和男朋友約會,心情愉悅的杏音今天不管做什麼都以一點五倍速的高效率迅速完成。她把學生會的報告放在固定的位置後,就準備要離開。

「今天好快啊。」

三浦又出現了。她克制著不要讓自己反感的情緒太過顯露,盡量保持平靜的態度和他寒暄,於是看起來比平常更冷漠。

「我和人有約,趕時間。」

「男朋友?」

「………………。」

杏音最不擅長的就是說謊,敷衍也做不好。她知道自己是這樣的性格,也從來沒有打算說任何謊話或客套話,所以要是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她就會保持沉默。

「難怪妳今天心情看起來很好。」

三浦笑咪咪地說著,杏音不想理他,直接就想走人。

「對了,杏音,妳的報告裡有些地方有問題。」

「是嗎?」

「妳過來。」

他示意她來他旁邊坐下,她雖然百般個不願意,但還是勉為其難地照做了。

他指出一些錯誤,杏音覺得很納悶,因為教她做這些事的人並沒有提到這幾個點。不過對方是副會長,她只是個新來的,他都這麼說了她也沒辦法反駁。

「今天是繳交期限,可以盡快修正給我嗎?」

杏音立刻露出為難的表情。

「啊,妳今天趕時間嘛,那就沒辦法了,我幫妳弄吧。」

「這怎麼好意思。」

她的第一個情緒是排斥感,表現出來的是驚慌。她可不想欠他任何人情。

「反正半個小時左右就能弄好了,沒關係啦。」他輕鬆地說著,然後對她伸出了食指,「只要一份食堂的三明治就可以賄賂我了喔。」

她什麼都還沒說,他就直接開口要報酬了。她壓下怒氣,表示她可以自己弄好。因為她的動作比一般人慢,所以推估最快也要花個四十分鐘,但她又不想放棄今天的約會,於是決定厚著臉皮和仁王說,希望他可以多等她一會兒。

「對不起,要讓你挨餓等我。」她走到教室外面講電話,語氣滿是愧疚。

「沒關係啦,我又不像小不點餓個肚子就砸東西。」仁王輕鬆地打哈哈,然後放軟語調安撫她,「我會等妳的,妳不要緊張。」

「我會盡快的,非常不好意思。」

就在她連連道歉的時候,三浦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

「杏音,今天也是喝果汁嗎?」

他非常大聲,她相信一定透過話筒傳到仁王耳裡了,讓她莫名地感到慌亂。但仁王沒有說什麼,簡單講個幾句就結束通話了。

她趕緊回到教室裡,依照三浦剛剛的指示,用著最快的速度修正他說的那些地方。然而三浦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不是一直和她哈拉,就是挑些小毛病,讓完成的時間不斷地延後。一個小時之後,才終於弄出讓他無可挑剔的版本。

「我先告辭了。」

總是慢條斯理整理東西的杏音,幾乎是用扔的把所有文具直接塞進書包裡,無視接下來三浦說的任何話就跑出會議室。

看著杏音倉皇離開的背影,三浦露出了微笑。

「真有趣啊,下次再來玩吧。」

****

杏音對運動沒有興趣,任何事也不慌不忙,公車跑就跑了從來不追趕,所以除了體育課之外幾乎沒有在跑步。因此當她用著最大極限的速度跑到網球部之後,完全喘不過氣來。

「妳這樣氣喘吁吁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仁王笑著打趣她,拿出手帕幫她擦汗。她努力地想說些甚麼,但一個字都講不出來。

「道歉就不用了,我有時候根本就不吃晚餐的啊。」

他說完就靜靜地等著她調整呼吸。當她終於可以說話時,他立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晚餐的話我想吃咖哩,如果要道歉的話,剛剛已經說過不用了。除此之外妳還想說什麼嗎?」

「……沒有了。」她呆呆地看著他,混亂的情緒一時之間還沒有平復。

「那~就走吧!」

他輕快地說著,牽起她的手往前走。他們走到仁王停在附近的腳踏車,乘著昏黃的天色騎出校門。

他們聊著彼此的近況,最近身邊發生的趣事,然後一起吃飯。杏音覺得有點奇怪,她明明很期待今天晚上的,但不知為何心情就是悶悶的。

「……怎麼了?」他溫柔地問著。

她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覺得他的眼睛好漂亮。他有著像女孩子一樣長而卷翹的睫毛,大而深邃的眼眸總是這樣溫柔地看著她。但在球場上的時候,眼神又銳利地像把刀,割開所有的表象看透對方的弱點。有時候又茫然無神地看著空無一物的遠方,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他總是不把情緒顯露在臉上;撲朔迷離的話語有時表達情感,有時又隱藏著自己。而眼神是少數可以讓她猜出他現在真正心情的方法。

好像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子看著他了。在最近這兩個多月聚少離多的日子裡,她是否有好好把握和他相處的時間呢?如果有的話,為什麼光是他的眼睛,就會讓她覺得如此的懷念?

最近她是否,沒有好好地看著他呢?

「有什麼煩惱嗎?」他又問了一次,語氣變得更柔和。

「嗯。」有很多事她都想和他說,但一下子不知道該從哪件說起好。

「跟我說看看吧。」

她猶豫了一下,才把三浦的事情告訴他。

「這樣啊。」他輕鬆地回應著,看不出特殊的反應。

「你會覺得不開心嗎?」

「不會啊。有人要追妳,代表妳很可愛嘛。」

他又說了謊。他其實恨不得明天一早就衝去國中部痛扁那傢伙一頓。

「喔……那你會擔心嗎?」

「妳的話就不用擔心了。我可是看過妳毫不留情拒絕別人的樣子啊,我對妳的愛很有信心喔。」

他再度做出違心之論,輕快的對她眨眨眼。

「嗯,我不會辜負你的信心的。」

她舉起小小的雙拳用力握緊,認真地述說自己的愛與意志。

「這個樣子也好可愛喔,摸頭摸頭。」

這個話題就這樣在輕鬆的對話下帶過了。他們聊起別的事情,度過了看似愉悅的晚餐時光。

一直到晚餐之後他送她回家,她都沒有注意到自己情緒上的變化。等到她回到房間,整理好明天上課的東西,盥洗完準備就寢時,她才發現自己非常難過。

她終於發現,其實她的確很遲鈍,她竟然連自己很難過都發現地這麼緩慢。

她是希望他在意的,就像當初她看到有女孩子要來和他告白時那麼在意,結果他竟然一點都不在乎。

或許是她的錯。她並沒有把這陣子的困擾,還有剛剛困在會議室中的那一個小時所感受到的痛苦與煎熬告訴他。如果告訴他的話,溫柔的他一定會幫她解決這個煩惱的。

為什麼沒辦法好好說清楚呢?為什麼她這麼不會說話呢?

最讓她感到難過的,是她覺得他們的距離好像變遠了。

****

明天一早,杏音恍恍惚惚地來到學校,才發現自己的抽屜裡有一封信。

她閱讀完那封信後,這陣子的壓力達到了極限值。她面無表情地坐在原位,像個雕像動也不動。比較晚到的桃夏關心她,她也沒有好好回答。

直到差點遲到的奈雪衝進教室,用著開朗的聲音和她們打招呼之後,她才慢慢的轉過頭看向她。

「小雪。」

「怎麼了?」奈雪收起笑容。

「可以幫我嗎?」

她把那封信遞給了她。

****

今天學生會沒有活動,於是三浦在放學後就翹掉了社團,心情愉快地前往赴約的地點。那裡是立海大附中的告白勝地之一,也就是舊校舍後方的空地。雖然沒有圖書館後方的花圃那麼有情調,但人煙更稀少,就算要多做些什麼親密的舉動也不會有人來打擾。

他想到今天中午的事就忍不住想笑。杏音來他班上找他,匆匆遞給他一封信就快速跑走了。他把她這種行為解釋成害羞。信上只寫了一句話,要他放學後來這裡赴約。

「啊~想不到我文筆這麼好,一下子就感動了一名純情的天然少女。」

他腳步輕快地來到赴約的地點後,一個人都沒有。他看向四周,發現舊校舍的牆壁上貼了一張粉紅色的紙條。那個樣式和今天杏音給他的信紙是同一種款式,於是他走過去,伸手想把紙條摘下來。

他走到信紙前的一瞬間,一陣衝擊和冰涼感重重地從他的頭上砸下。

然後是惡臭,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幾乎要讓他窒息。

「在哪?」他大聲問著,語氣依然保持從容,但眼神充滿了警戒。

「這裡~」

聲音從樹上傳了過來,一個戴著流感用大口罩的女孩坐在樹上,輕快地對他揮揮手。

「喔~原來是公主殿下啊,這就不意外了呢。」他諷刺地說著,雙眼瞇了起來,「只要是妳看不順眼的對象,全都該處刑對吧?」

「別這麼說嘛,我也是人家拜托我的啊。」奈雪用著無辜的語氣說著,但一雙大眼盈滿了笑意。

「是仁王對吧?」

「是我。」

回答他問題的是杏音。她慢慢從轉角走出來,平靜地看著他。

「是妳?」他不敢相信地看著她,驚訝到覺得很好笑,「是妳要她把廁所水灑在我頭上?」

「正確地來說,我是拜托她『讓這個人從此不再來糾纏我』,至於小雪要用什麼做法,我沒有任何意見。」

她不帶任何情緒地述說著,冷靜到讓他覺得和他認識的杏音不是同一個人。

「我不過是常常和妳說話,然後今天早上給了妳一封情書而已,有讓妳這麼困擾嗎?還是說我昨天害妳約會遲到,讓妳這麼生氣嗎?」

「我今天整理了一下想法後,有兩個理由讓我想這麼做。第一個是關於你的人品。首先,你明明知道我有事情,卻故意說謊讓我留下來。關於報告的格式我已經和會長確認過了,那些都是你編造的。還有,你在我講電話的時候,故意大聲講話讓我學長聽到的這種行為,我和朋友討論過後,認為你是別有居心。再來我請小雪調查了你的事情,聽說你的異性關係非常隨便。依照上述的根據,我判斷你的人格並不值得尊重。所以今天小雪即使做出更過火的事,我也不會覺得遺憾。」

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似乎是想看他有什麼話想講,但他只是愣在那裏看著她。她把他的不反駁當作默認,就繼續往下說。

「第二個理由,是關於你對我的認知。從你平常對我說的話,還有那封信的內容來判斷,你似乎認為我是一個不諳世事、天然可愛的單純少女。你想怎麼評斷我是你的自由,但如果你希望我以你認定的形象,作出符合你期待的要求,那會讓我感到非常厭惡。因此,我今天做出這樣的事是想讓你知道,我並不是你所想像的那個樣子。」

接著她不顧他全身的骯髒與惡臭,走到他的面前。

「用這麼極端的方法拒絕你,我很抱歉。如果你要向學校檢舉我,我會負起全部的責任。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的行為讓我感到困擾,也希望你從此和我保持距離,而我還是會以學生會成員的身分和你來往。」

說完之後,她對他伸出右手。

「雖然這麼說很任性,但你是否願意接受我的道歉,還有我剛剛的請求呢?」

****

奈雪陪著杏音去廁所洗手。杏音一直沒有開口,奈雪也就沒有和她搭話,因為她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對不起,又讓妳做這種事。」

杏音指的是她們剛開學時發生的青蛙事件。有人在杏音的鞋櫃裡放了一封匿名信,要她『離仁王學長遠一點』,還弄壞了她的鞋。奈雪用著最快的速度找出嫌犯後,杏音對她做出類似今天的請求。奈雪在嫌犯的鞋櫃裡黏了一隻逼真的假青蛙,讓女孩打開櫃子後受到極大的驚嚇。然後杏音走了過去,對她遞出了鞋子的賠償請求書。

「就算妳沒有要求,我也把那些欺負妳的人趕跑的。小時候就決定了嘛,我也要像妳那個時候保護我一樣,一輩子保護妳的。」

「如果小雪需要我的話,我也會像小時候一樣,盡全力保護妳的。」

「嗯!」奈雪開心地露出笑容。

「可是我並沒有做到。」杏音難過地說著,「妳為了赤也學長煩惱的時候,我完全沒有幫上妳的忙。都是小桃在分擔妳的煩惱,我一點用處也沒有。」

「沒有這種事!」她立刻握住她的手,「妳不是和我說,要我把情書還給大家嗎?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那樣做,可能就不能和赤也和好了。」

「是這樣嗎……?」她一點自信也沒有,無力地看著奈雪的手。

「妳一直為了這件事在煩惱嗎?」

「嗯……。」

「大笨蛋!」她放開她的手,直接伸手抱住她,「為什麼要一個人煩惱這種事呢?妳可以跟我說啊!」

「就是啊……我就是什麼都不說呢……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又亂說。前天和學長通電話的時候,說了傷害他的話也沒有馬上發現,發現了之後也不知道該怎麼道歉。你們都對我那麼好,我卻沒有好好回應……」

奈雪聽到她啜泣的聲音,於是更加用力地抱緊她,一直到她停止哭泣才鬆手。

****

放學鈴聲一響,仁王立刻接到杏音的簡訊,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話,表示晚上想和他見面。於是他弄完學校的事情之後,就去了國中部的校區。他到了網球部的會議室後,看到杏音像以往一樣在那裡整理資料。

「啊,學長。」她看到他之後,露出平常的那種笑容,「不好意思,明明是我要求要見面的,還讓你特地跑過來。」

都交往一年了,她還是這麼客套。他覺得有種疏離感,雖然他知道她沒有要保持距離的意思。他常常會故意用輕挑的語氣和她說話,甚至是惡作劇想讓她生氣,但她卻始終是用這種合乎禮節的態度接待他,交往前後都沒什麼改變。

他有想過要和她說,她聽到以後一定會配合他改的。然而仁王不想刻意勉強她改變自己來配合他,所以也就一直沒有開口。不只是說話方式,她幾乎不主動打電話或約他出去這件事也讓他在意很久了,但也是因為一樣的理由而沒有和她提過。

「要是讓妳過來,妳卻在高中部迷路了怎麼辦?」

「喔,說的也是呢。」她低下了頭,有點不好意思。

「所以呢?找我有什麼事嗎?」

「嗯,我有話想和學長說。」

果然是這樣呢,他在心裡嘆了口氣。她只要找他一定是有事情,從來沒有因為『只是單純想見面』這個理由找過他。

『妳想我嗎?』『嗯,我很想你。』這樣的對話當然進行過無數次,但他越來越沒有信心了。如果她真的在乎他,應該會主動做些什麼的吧?他其實暗示過幾次,但她似乎都沒有發現。他知道或許是自己的方式太過迂迴,但有時也會悲觀地猜測她並不那麼在乎自己。

理性告訴他,被動地回應一切就是她在乎他的方式,如果想要有所改變,他就要清楚地告訴她才行,但無謂的驕傲卻讓他無法誠實說出自己的心情。

「那要不要來我家啊?」

「好啊,好久沒去了。」

他們開心地並肩走出門,卻各懷著不同的心思。

 

到了仁王的房間後,杏音坐在床沿,懷念地打量四周。自從新學期之後,這是她第一次來他的房間。房裡的擺飾大體上還是一樣的,卻多了很多小東西。仁王常常會添購許多神祕的小道具,所以她每次來都覺得很新鮮,在這裡度過許多開心的時光。

她在床邊的櫃子上發現一顆網球,於是順手拿起來捏了捏,網球發出奇怪的笑聲。她想到一年多以前,仁王也做了顆會唱歌的網球給她。明明是春天,卻唱著聖誕節的歌。

他有許多不合邏輯的舉動,但又依照正常的軌道過日子,認真地念書認真地經營社團。如果他是個行為脫軌的人,她就不會喜歡上他了。

在正常的生活之中,盡可能地製造最大的樂趣-這種作法她其實非常嚮往,但卻沒有任何才華可以實現這樣的憧憬。所以她能夠遇到奈雪和仁王並得到他們的喜愛,是她最幸福的一件事,她也努力地用自己的方式回應他們。

她知道她最近搞砸了,所以正努力地想彌補。

「所以呢?妳要說什麼?」

「那個,我……」

剛剛在三浦面前明明就能把話講得那麼條理分明,但面對仁王的時候,她卻總是笨拙地無法把話說清楚。

「我今天收到了那位副會長的信,上面有希望我和他交往的請求。」

「喔?」仁王挑起了眉毛,很有興致地等著她往下說。

她對他這樣的反應覺得很難過,但還是努力地把話說下去。

「我拒絕了。」

「是因為我昨天說的話嗎?」

「不只是這樣,因為我也不喜歡那個人。」

她說完之後就馬上反省自己這句話有沒有說錯什麼地方,有沒有扭曲她原來說想的意思。她知道自己常常說錯話,平常都是讓仁王或其他朋友一笑置之。他們將她的言行解釋成天然,而她也就順著這個解釋,繼續放任自己這種有時候會傷害他人的行為。

但她知道她不能再這樣了,這樣的行為已經讓他們的關係出現損傷。以前能夠朝夕相處,所以有問題的話也能用足夠的互動來彌補。但分開一段距離之後,如果造成傷害又沒有馬上修補的話,只會讓他們漸行漸遠。

她很緊張,反覆思考著剛剛說的話是否有任何不妥,但在她想清楚之前,仁王就接了下一句話。

「如果今天是一個妳有好感的人和妳告白呢?」

「咦?如果是這樣,嗯……」

如果是一般人,這種時候當然是給出否定的答案。但杏音就是會把對方的話,尤其是仁王說的話,好好地思考之後再盡量給出最符合她真實想法的答案。

她認真地思考著,仁王突然害怕了起來。如果她回答『那我會考慮和他交往』怎麼辦?而且他很想知道,很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在乎他。

於是,他說了一個很殘忍的謊話。

「如果妳也覺得那個人不錯,妳其實可以考慮和他交往看看。我們只是中學生嘛,還可以有很多選擇,妳不一定要顧慮我。」

她愣愣地坐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在說什麼啊。」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懊惱地用雙手蓋住自己的眼睛。他竟然為了試探她說出這種話?他的腦子是壞掉了嗎?

「對不起,我剛剛說謊了,忘了我說的話吧。」

他放下蓋在臉上的手,抬起頭想認真再道歉一次,並把話說清楚。

然後他才發現她在哭,已經滿臉都是眼淚了。

「你覺得……我和別人交往……也沒有關係嗎……?」

她的聲音抖得很厲害,身體也在顫抖,吐出來的每一個字句都破碎不堪。

「沒有!不是這樣!剛剛那是說謊的!」

他握住她的肩膀,想穩定住看起來情緒快要崩垮的她。總是隱藏心情的撲克臉破碎了,慌亂完全在他的臉上表現出來。

「說……謊?」

「是說謊的!剛剛那不是我的真心話!」

「不可以……不可以說謊……不可以說謊!」

她大聲尖叫,這陣子累積的情緒和淚水一起潰堤。

「可以開玩笑,但不可以說謊!就算知道是說謊,聽到了心還是很痛啊!」

她崩潰般地告白像是一巴掌打在他臉上,他無法作出任何回應。她總是輕聲說話,情緒反應也不大。他從來沒有看過這樣子的她。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會和任何人交往,因為我只喜歡你啊!」

他終於聽到他想聽的話,卻是用這麼殘酷的形式呈現給他。

他好後悔,好心疼,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好,於是他吻了她,將所有的心情透過身體傳達給她。他的不捨與疼惜,藏在面具底下的思念與愛戀,還有不想把她讓給任何人的佔有慾,加重了他握住她肩膀的力道。

他總是很溫柔,這樣激動的舉止自然是嚇到了她。方才的悲傷與當下的驚訝像漩渦般混濁並狂亂地旋轉,奪走她思考的能力。最後她忘記所有的情緒,直覺地回應他,身體漸漸停止了顫抖。

「……對不起。」

他放開她的唇後,將臉埋進她纖細的頸項,輕聲說著。

「……為什麼?」

「……我一直很害怕,怕妳其實不在乎我,只是因為女朋友的身分才陪著我。如果我不主動找妳的話,妳的生活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不是這樣的……」她哽咽地說著,又掉了眼淚。

「我太蠢了,這種事情明明只要和妳說清楚就好,但我卻硬要逞強,說些裝帥的話,還用這種惡劣的方式想試探妳,讓妳哭成這樣,我真是差勁……」

「我才是差勁的人。我一直讓學長感到不安,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學長總是為我做那麼多事,我卻什麼都沒有做……」

「好了,別哭了。」他苦澀地笑著,溫柔地抹去她的眼淚。

「我會改的,所以你以後不可以再說這種謊話了。」她一邊啜泣一邊說著。

「好,我答應妳,不會再對妳說謊了。」

他認真看著她的眼睛,誠懇地許下諾言後,她才終於露出笑容,但嘴角彎起的一瞬間眼淚又掉了出來,接著放聲大哭。

「怎麼了?為什麼又哭了?」他非常緊張。

「我不要和別人交往!」她大聲哭喊,眼淚流個不停。

「我知道,對不起。」他心疼地看著她,柔聲安慰著。

「我最近都好想你!你不在我好寂寞!」

「我也是。」他抱住了她,溫柔地撫摸她的頭髮。

「被討厭的人糾纏好討厭,好希望你能幫我趕走他,像以前一樣保護我。」

「我明天就去揍扁那個傢伙。」

「我也想打電話給你,就算怕打擾到你也要打,就算不知道要說什麼也要打。」

「傻愣愣拿著電話不講話也好,半夜三點打來也好,我會很開心的。」

「……這樣我會很任性嗎?」她抬起紅腫的眼睛看著他。

「想任性的時候就任性吧,不用一直當好孩子的。」

「太任性的話,你會討厭我嗎?」

「那我就只好比你更任性啦。」

他捧起她滿臉淚痕的臉,親了她的鼻子一下。

「吃到鼻涕了,噗。」

她笑了出來,然後緊緊抱住他,繼續在他懷裡哭到累了為止。

****

杏音停止哭泣後,就安靜地躺在仁王的腿上。他玩著她的柔順的頭髮,她撫摸他白皙的手指,寧靜而平和的氣氛讓彼此找回從前朝夕相處時的親暱感。

「前幾天在會議室的時候,你是不是有話想和我說?」

過了很久,杏音才突然開口。

「啊,那個啊……」他尷尬了起來,於是稍微別開臉,「算了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你剛剛答應我不可以說謊的。」

她坐了起來,語氣有點激動,雙手捧住他的臉轉向她自己,倔強地盯著他。

「啊……就是……我一直覺得,我其實很希望妳……」

他難得地支支吾吾了好一陣子,臉也紅了起來。

「……可以叫我名字。」

最後的一句話音量非常細微,但她卻聽得清清楚楚。

「啊啊,太丟臉了!我果然還是不擅長直球啊!」

他遮起自己狼狽的表情,一頭栽進被窩裡。

「例如,雅治君嗎?」

「……妳發現啦?」

「嗯,上次你假裝成不認識的女性時,『她』就是這樣稱呼你的。」

「唔~被發現了好丟臉喔~」他用臉磨蹭著棉被。

「因為我不是很聰明,所以你可能要多給我一點提示我才懂……當然我也會努力的!」

「傻瓜,是我要好好把話說清楚才對吧。」

他轉過身子伸出手,把她摟進自己的懷裡。

「那妳想怎麼稱呼我啊?」

「雅治學長,可以嗎?」

「為什麼一定要叫學長?」

「因為我喜歡稍微由下往上看著你,憧憬你、崇拜你的感覺……你不喜歡這樣嗎?」

「啊……原來是這樣啊。」一直以來的心結終於得到解決,他瞬間鬆了一口氣,露出了笑容,「如果是這樣當然好囉,我也喜歡在上面嘛,噗!」

「那就這樣決定了嗎?」

「等一下,我覺得這個叫法有點冗長,稍微縮短一點,變成暱稱的感覺如何?」

「那……雅學長?」

「喔?聽起來好像不錯,再叫一次試試看?」

「雅學長。」

「再加上一些甜蜜的話?」

「最喜歡你了,雅學長。」

心滿意足的仁王嘆了一口氣,覺得這是自己人生中最幸福也最白癡的時刻。

「那……我也可以要求嗎?」杏音小聲的問著,「你剛剛說我可以很任性。」

「當然可以啊。」

「那個……你不要笑我,我會很緊張。」

「不會,不笑妳。」

他並沒有像平常那樣,說些玩笑話來逗她。他溫柔的看著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看到他這個表情,她才鼓起勇氣說下去。

「……你好久沒親我了,剛剛那是開學以來第一次。」

她指的是親嘴。她說完之後臉立刻紅得像顆番茄。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很溫柔地貼上她的唇,輕輕碰了一下。

「這樣?」他問。

「可以……再一次嗎?」

「嗯。」

他又親了她。時間更長,更溫柔,更深情。

「這樣?」

「……再一次。」

他讓她躺在床上,俯下身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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